第十一章 野补(十六)
靳同轩笑着说:“何主任这也太先人后已了,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尝都不尝一下,就跑开了,留给我们吃,怎么好意思呢?”莫敌罗卫两人大笑,莫敌说:“行了!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靳同轩不服气的说:“如果不是我们提醒,这个家伙怎么也不会想起用这种方法去弄那四个交通站,他得的便宜比我们大。”到这个时候,罗卫才完全搞明白何得贵这般慌慌张张跑走是因为什么,说:“同轩给了老何这么好的主意,老何给弄一桌好的犒劳,应该应该。”
“什么应该?”门口传来覃国升的声音,看到摆了一桌的菜,再问:“你们知道我带好酒回来是吗?弄了这么漂亮的一桌菜。”
大家这才转头一看,覃国升正搂着一个大瓦缸,圆圆的肚子一尺多的直径,如果是酒,只怕不止三十斤。罗卫连忙站起来身,帮覃国升放下酒坛。
“国升的鼻子很长啊,知道有好吃的,巴巴的送了一坛好酒回来。”靳同轩站起来,把覃国升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知道,覃国升虽然已经升为政治部主任,实际上还总是把自己当成警卫连长,在这种时候,你不压他坐下,他只会站在一边添酒倒茶。
“这里还有张小红纸,泛白了,只怕有点时间,上面还写着字。”靳同轩弯下腰,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酒坛,读道:“封缸酒,民国二十二年腊月初三封。七年多一点,时间不短,算是陈年老酒了。”
“这种酒多长时间算长?”莫敌说:“是米酒还是谷酒?”
“米酒。”靳同轩回答:“这种酒大多以黍米为原料,以酒曲慢慢发酵,发酵前阶段要多次加入高浓度醅酒,当有一点酒味时,带糟贮入大缸,密封好,发酵6个月。然后开缸压榨,榨出酒糟得到酒液,将酒液再入大缸,密封陈酿澄清最少达五年之久,方适合饮用。五年之后,酒色成琥珀色,封存愈久,颜色愈深,糖味越重,酒味越醇。”
“我在浙江,喝过很不错的女儿红,跟那个差不多吧。”莫敌问。
“差不多。”靳同轩说:“制作工艺相差不大,口感各有不同,你喝上就知道了。”
莫敌被说得馋虫大起,连叫打开。靳同轩很熟练的拍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酒味顿时弥漫开来。
“国升去哪里弄来的酒?”罗卫用力的抽了抽鼻子,这个味道着实不错,酒香中分明带着一丝甜味,让人口舌生津。
“李品和主任给的。”覃国升说。
每人倒了一茶杯,都浅浅的抿了一口,与之前在浙江喝的大有不同,与这段时间在皖西喝的也大有不同,口感极佳。
“李主任不错啊!这等好东西,还舍得送出来与人分享。”莫敌说:“明天帮我谢谢他。”
“他来得也容易,并没有像我们这么重视这个酒。”覃国升说。
“来得容易?”靳同轩有点奇怪的说:“这个酒只怕不容易,大凡收藏到七年的酒,就是奔十年二十年去的,如果藏到十年,就能卖个好价钱,七年不上不下,喝了可就可惜了。一般人家不会把七年的酒给人喝,或者就是十年的好酒,或者就是五年的新酒,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程度。我估计,这酒李主任一定会有强夺的成分。”
“参谋长你是神仙,跟看到似的!”覃国升敬佩的说:“这个酒是汤池那边一个小酒坊的窖酒。去年李主任到岳西后,发现这个地方的封缸酒不错,远近闻名,潜山梅城那边的封缸酒,大多是从这边运送过去,原因是岳西的水好,酿出的酒更胜一筹,这边是山区,窖出来的酒也特别醇。只要是岳西的酒,不管是哪家生产的,在安庆桐城梅城六安都能卖个好价钱。李主任在县里弄了个县酒业管理互济会,开始对全县的酒坊统一管理,统一定价统一购销,统一发放加入酒业管理互济会的生产执照,没有加入互济会的,则作为私酒取缔。”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这个酒的原主人,肯定是私酒厂的老板。”靳同轩说:“不加入酒济会不能上市销售,之前还在当地偷偷卖,这回,欧阳营长带着队伍一下去,酒厂主人就草鸡了。对不对?”
“太对了!”覃国升说:“酒业互济会的人说,自己酿自己吃没有问题,如果上市销售,就必须加入酒济会。这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不想恼了酒坊的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一身是劲。赤着上身,打着赤脚,倒提着一把拌料的耙子,冲到酒济会工作人员面前,大声叫骂:你们这些刮民党反动派,欺压民众,鱼肉乡里,我自己种的粮,自己酿的酒,爱吃就吃爱卖就卖,关你国民党鸟事。酒业互济会的人回答说,小伙子别这这么嚣,头顶是国民党的天,脚下是国民党的地,你说关不关国民党的事。年轻人挥舞着耙子,竟在那里大叫:打倒国民党,改天换地,农民当家作主。酒业互济会的人火了,让酒业工作队的武装保卫人员端枪冲了进去,当场就把年轻人给绑了,还要把缸砸了,烧了这个作坊。这一下把酒坊老板吓坏了,哭着喊着求我们的人,不要砸他的酒缸,他愿意交罚款,做什么都行。”
莫敌脸色变得阴沉,自己的兵居然成了打手,这可是之前没有想到的。靳同轩的看法不一样,他比较赞许这种做法,所谓先礼后兵,政府之前有了通令,要统一管理酒市场,偏偏有人不把政府的话当回事,现在到底看看,到底是胳膊粗还是大腿硬。罗卫没有想到莫敌和靳同轩这么多,只是同情心泛滥,十分为私酒坊主人担心,急切的问:“没有伤到他吧!”
“没有。”覃国升的话,让莫敌松了口气,如果弄出什么出格的行动,他会立即把部队全部招回来,我们是国军,是国民之军,可不是政府的打手,更不是随便哪个阿三阿四就能调去鱼肉百姓。
“酒业互济会的人还是懂事的,求财不求气,只要加入就行。”覃国升说:“只是酒坊的年轻人被作为赤党分子给带了回来,正在县党部慢慢的审。”
“会审出个什么结果来吗?”罗卫问。
“能有什么结果。”覃国升说:“年轻人是酒坊老板的儿子,才十七岁,三年前高敬亭从这里出去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想入党也入不成,肯定不是赤党分子。只是当年在少先队里学了几句口号,一不小心喊了出来,这下好了,祸从口出。”
“那县党部准备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年轻人?”莫敌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他知道,省党部并不关心国计民生,最关心的就排查出漏网的赤党分子,查到一个,就是大功。李品和会不会在这个方面下功夫。
“不知道。”覃国升说:“这些酒就是酒坊老板送来的,送了十坛,打点上下。李主任让我先拿一坛回来给老大尝尝,如果好喝,我再拿。李主任说了,有了酒业互济会,别的不说,酒还是有喝的。”
莫敌摇头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深深的喝了一口。刚刚才喝了一碗羊瘪汤,再喝下一口封缸酒,这两种极品的口味在舌头上交集,苦中带甜,美味入骨。说:“我不要酒,你明天去告诉李品和,把那个年轻人给我,送到三营去当兵,火气挺大嘛,能当个好兵。”
罗卫和靳同轩大笑,这一招好!覃国升想了想,说:“我明天去找人,把这个消息传给酒坊老板,要他送个儿子给我们,还要来感我们的恩戴我们的德。”
靳同轩大笑,指着覃国升,说:“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李品和混了两天,学会这些歪招了。”
“有时候,有些歪招也管用的,达到的效果,比正招还好。我不反对。”莫敌说:“只是有一点,招歪人不能歪,杨赞谟参谋长说过:老是用歪招,人会变歪的。”
覃国升点头称是,在麻埠,靳同轩不只一次向他们说起杨赞谟的理论,并提高到一个理论性的高度:战争修心论,通过战争,锻炼自己,纯洁自己,提升自己,让自己的心境更进一步。这套理论得到了莫敌等人的一致认可。
第二天,莫敌才知道,何得贵当天晚上就把四个运输站站长位置给确定了,并没有搞竞拍,搞价高者得,而是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推介。他把辎重队一些有能力的人集中开会,在会上,把交通站进行了详细的讲解,需要做什么,能够获得什么,投入与收益的比例如何,算得下面的人群情激奋。但是一算总投资,所有的人都哑了口,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投入。这时候,何得贵抛出了合钱共投的方式,让下面的人看到了曙光,很快,就形成了四个小团体,你投旅馆,他投仓库,老三投食堂,老四做集市,大家一起搞道路维护。当何得贵告诉他们,野补团会给每一个交通站配上一个班的士兵作为兵站成员,负责当地治安,也保证交通站的安全,下面沸腾了。至于上面给的中尉头衔,这些人反而不是太看重,一个中尉一个月的军饷,对于他们来说,有点少。
一大早,何得贵就交来文字方案,四伙人愿意自费建设交通站,建好旅馆饭堂仓库,维护好路面,绝对服从野补团的管理,只收允许收取的费用,不允许收的费用绝对不多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