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国家施行联产计酬,包产到户的政策是得民心顺民意的。于家寨大队的每一个社员,除了那几个常年有长远病的和村里的那几个懒汉以外,剩下的全体社员们都很拥护这个包产到户的政策。自己的地,自己管理自己种,从时间上就有了灵活性。农闲的时候,也不用再到队里干活了,可以搞点家庭副业,或者是出去卖一些土特产做点小买卖。
第三生产队里,有队长王金涛带领着小队会计王友江,加上于金水和几个社员代表一共十几个人。开完会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丈量土地的各种用具。皮尺、线绳子、木杆子、木橛子、红漆……他们拿着这些东西,便开始丈量土地。 这是几个人,用了六七天的时间,就把一二三级地,准确地丈量了一遍。然后,根据他们生产队里实际人数平均分摊开。一级地每口人合着六分地,二级地每口人合着三分地,三级地每口人合着二分地。这样再加上以前的那一口人一分地的自留地,他们三队的社员们,就能一口人一共能分到一亩二分地。
他们把一切都算计好了以后,就一家派一个代表,来打麦场里的场院屋里抓阄。就这样,他们第三生产队,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把土地全部分完了。现在就剩下生产队里的那十二头牛,还有就是二十二辆独轮车,场院屋里放的那些打麦场用的叉、耙、扫帚、扬场锨了。牛是按人口的比例分的,就是算出来二十二口人就能分一头牛。这二十二口人,就有社员们自己看着和自己平时关系好的人一起分这头牛。独轮车的分配也和分牛用的是一个办法,十六口人才能分一辆独轮车。不过和分牛有点不同的是,场院屋里放的那些叉、耙、扫帚、扬场锨,就随着独轮车一起分出去了。把这一切东西分完以后,就剩下仓库里的那些储备粮了。这时候,王金涛又把李玉山叫来,让他和会计王友江一起把粮食过了一遍秤,然后,也把这些粮食全部分到各家各户里去了。
从表面上看着,是把集体里的一切东西都很顺利地分利索了。可是,那牛和独轮车,社员们在以后的喂养和生产当中用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些矛盾,也是弄得不欢而散。
李玉福一家,柱子和山杏一家四口,加上还有一家和李玉福他们家平时关系很好的,一共才二十一口人,最后还缺一口人。这时候,陈热闹听见了,马上过来谄笑着说:“你们不就是缺一口人吗?正好加上我不就够数了。”
李玉福本来就和陈热闹经常在一起玩,平常关系也不错。只是自己的老婆有点看不中陈热闹这个懒汉,平常也经常劝李玉福不要和他玩得太铁了。今天,他见陈热闹主动地过来,想加入他们的这一伙。他想:不是我非得要陈热闹入伙,是他自己想和我们合伙的,老婆也不能再怨我了。他想到这里,就对那几家合伙人说:“缺一口人,这头牛也分不到手。正好他陈热闹就光棍一条,这样咱们的人数也就凑齐了。你们要是都同意,现在,我领着你们先去牛栏里看看,挑哪一头牛好。”
柱子听了说:“就这么办吧,不就是分个牛吗,又不是今后在一起干活。就听你的,也只有你了解牛的孬好。我们大家都相信你,你就看着挑吧。”
李玉福每年秋天耕地的时候,就数着他的这张犁子耕得地最好。可以说,他在第三生产队里耕地是最好的把式了。相应的,生产队里的这十几头牛,那头牛健壮,那头牛好用他摸得是一清二楚楚。
李玉福他们一伙人来到牛栏里,他们都站在牛圈外面。李玉福指着这些牛挨着给他们说了一遍。他最后说:“这里面有两头牛比较合适,一头是那头青腱子爬牯(公牛),膘肥体壮干活有劲。一头就是那头黄彪沙牛(母牛),虽然干活不如那头爬牯,但是,黄彪沙牛以后能牛犊子。这件事,咱们都拿拿主意,看看咱们要那头牛合算?”
陈热闹听了李玉福的话,马上抢着说:“青腱子爬牯有劲耕地,咱们就要这头青腱子爬牯吧。”
柱子也说:“牛,就是用来耕地的,只要是这头青腱子爬牯健壮能耕地,要这头牛我觉得也行。”
山杏却说了不同的意见:“咱们要是把这头黄彪沙牛牵回去养着,它虽然不如那头青腱子爬牯健壮能耕地。可是,这是一头母牛,咱们要是养上几年,给咱们生上几头小牛犊。往后,咱们就能一家一头牛了。”
陈热闹听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真是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自己这几年接二连三地生了俩儿子一个闺女,你寻思着牛还像你一样听话,说生牛犊子就生牛犊子。”
气得山杏弯腰捡起一块干牛粪,就打在了陈热闹的身上。骂他道:“你这个下三滥的玩艺,你想生,还没有地方生来。”
山杏一句话,一下子把这伙人惹得大笑起来。李玉福说道:“都不要再笑了,要那头牛,咱们赶快定下来。一会要是社员们都来了,咱们可就没有主动权了。”
他们这些人听了,都说道:“咱们人多嘴杂不好定,就你说了算了,你说要那头牛,咱们都没有意见。”
李玉福听了,说道:“我觉得山杏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要那头黄彪沙牛吧。”他说完,取开牛圈门,进去把他手里的绳子拴在黄彪沙牛的两直角上,就把牛牵出来了。
李玉福牵着牛,他们这伙人又一起来得了打麦场里。找到王友江,让他把牛记在本子上,从这以后,这头黄彪沙牛,就是他们这二十二口子人的了。
这时候,山杏说道:“牛咱们是牵来了,那以后,有谁来喂这头牛呢?”
山杏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突然泼在了这些人的头上。这些天来,全体社员们,天天都沉浸在分地的喜悦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心情激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和满足的微笑。自己分了土地,分了集体的各种工具,又分了牛。已是万事俱备,就等着马上要大干一场了。那丰收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那美好的幸福生活就要实现。可是,就是山杏的这非常简单的一句话,让这些人突然头脑清醒了过来。都冷静地想一想,他们现在想得到的倒是都得到了。但是,在以后劳动和生产的具体事情,现在,突然都临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到底该怎么干的时候,这才都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以前,春耕夏收,秋收秋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全部都有队长安排,跟着队长䞍着干活就行。现在谁来给你操心这些事呢?别说这些种地的事情了,就说这喂牛的问题。以前,生产队里有找的专门的饲养员来喂牛,喂得孬好社员们都不用操心。现在把牛分给个人了,咱们会喂牛吗?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谁来喂这头牛,这头牛养在谁的家里合适呢?养的孬好那还是后话,把牛养坏了能不能耕地也先不说了。就眼前的这头牛,应该牵的哪里去呢?
李玉福手里牵着牛,听了山杏的话,他也这才想起来。牛,也和人一样,一顿不吃草料都不行,谁的家里有喂牛的草料呢?他想了半天,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最后对陈热闹说:“热闹兄弟啊,我看着先把牛牵到你家里去吧,辛苦你先喂几天行吗?”
陈热闹还没有等到李玉福说完,马上就推辞说:“连我自己都吃不上饭,你让我喂牛,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陈热闹说完没有了下文,一甩手溜之大吉了。
李玉福看着陈热闹走了,又对柱子他们说:“你们看看,咱们的牛怎么养呢?这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可是不能耽误喂养。”
这么多人听了李玉福的话,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了主意。刚才的那个高兴劲,一下子都不见了。不会养牛是一回事,其实都不想把牛牵到自己的家里才是真的。再说了,把一头牛养在家里,弄得自家院子里臭烘烘的,还怎么住人呀。也会惹得左右邻居不得安生。
“我家里不行,院子太小根本没有地方养牛”
“我家里更不行,孩子还太小。”
“我家里更不行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 ……
李玉福听到这里,心想:这头牛还真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药了,看来是谁都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唉——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先牵到我家里去吧。反正不能把牛给扔了唉。他想到这里,说道:“先牵我家里去吧,不行咱们就轮流着喂养,一家十天。”
这些人听了李玉福的话,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也都没有一个搭腔的。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算计着自己的小九九。在对待公和私,吃亏和赚便宜的问题上,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李玉福看了一遍这些人,也没有一个表个态的,就生气地牵着牛回家了。他来到自己家的大门口,先把牛拴在门口上的那棵家槐树上。他心里很明白,这件事必须得通过他老婆大人的同意才行。如果老婆不点头,就自己做主把牛牵回家里来,老婆一定不会轻饶了他,弄不巧还不刨他一抓钩。
李玉福回到家里,看见老婆正在锅屋里刷锅做饭。他嬉皮笑脸地进去对老婆说:“我给你商量一个事,你看行吗?”
老婆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的那一脸奴才相,没有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又做什么亏心事了?老实交代,不然有你的好看。”
李玉福赶忙说:“我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做,这不是咱们几家二十二个人,一堆分了一头牛吗。可是,牛分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牵到自己家里喂养的。就是这个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是不是先牵咱们家里来喂养几天?”
老婆听了,把眼一瞪,拿着刷锅的刷帚指着李玉福的头皮,说道:“人家二十多个人,都不愿意牵到自己家里喂养,你充什么能?要是牵家里来了,弄得家就像是牛栏一样,臭满半个庄子。你要是敢往家里牵牛,我就一抓钩刨你三个眼。”
李玉福听了老婆的话,知道往自己家里牵牛是不可能的了。老婆的那个熊脾气,咱惹不了。没有办法,李玉福又来到大门外面,从树上解开牵牛绳子走了。他在村里牵着牛走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把牛送到哪里去。一直到了快黑天了,牛饿得“哞哞”的直叫唤,自己也饿得肚子里“咕咕”的响。李玉福看看这头牛实在是没有去处了,心想:反正不能把这么好的一头牛,给扔了吧?他想到这里,就厚着脸皮,牵着牛来到了陈热闹的家里。和他是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就差给他磕头下跪叫老爷了。陈热闹才说道:“我看你真是兔子进了套,没有本事使了吧?还是得靠咱们老哥们吧?但是,我也不是眼子包,丑话给你说到头里。牛最多在这里喂一集(五天)的时间,这五天,我只负责看牛,喂牛的事和草料的事,全部有你操持。五天以后,赶快把牛牵走。不然的话,我就到集上找一个牛经纪,把这头牛给卖了。”
李玉福听了陈热闹的话,这才放了心。不管怎么说,牛算是安排下了。至于别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马上说道:“喂牛和草料你不用担心,打麦场里还有麦禳和花生秧子,我先凑合着喂几天。这两天,咱们几个人再商量一下,要是真的没有人喂养。你就去找牛经纪,咱们就把牛卖了算完。可是,马上咱们就该收麦子了,要是真的把牛给卖了,拉碌碡打麦子的时候,只能是咱们自己拉碌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