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衣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姊姊是西夏公主,还胡说我二人要将他带去献给李元昊,你这番话究竟从何而来,不老实说,我们绝不放过你。”
桑多瑟瑟发抖,张口结舌,却不敢说话。胡振邦笑咪咪地走上前去,向他身上拍了两下,桑多手臂与腿上的穴位立解。
随即又将他之前被沐寒衣打落在地的那柄利剑拾起,上下打量一番,道:“这把剑藏在冬不拉手柄之中,若非你今日拿出,还真是看它不出呢。原来这奏出动听乐声的乐器,竟也可以成为杀人凶器。只可惜,这柄剑的火候有点淬得不足。”话音一落,忽听“啪啪啪啪”响了数声,这柄纯钢打造的剑身竟断成四截,落在了雪地之中。
原来胡振邦竟在轻描淡写之间,暗运内力震断了这柄纯钢铸造的利剑。桑多见他亮了这一手内家功夫,吓得哪里再敢隐瞒,便将那夜无意间听到的两个西夏喇嘛所说的话老老实实地说了。
说罢,他连连向阿依慕叩头作揖道:“哈古丽,我实不知你究竟是不是这‘西夏公主’,只是凭你随身携带的这柄匕首,才胡乱猜测你或是一个富大贵人家出身的公主。还有,还有这两个喇嘛都说,那西夏公主的眼睛最是美丽,而姑娘你,你又恰有这样一双、一双让人,让人心动不已的眼睛,所以,所以我才会一时犯浑,认定你就是、就是他们口中所提到的‘西夏公主’,我也是一时利欲熏心,便想趁乱把你带去西夏......换取些赏赐。”他心中害怕,连带说话也结结巴巴,颤抖不已。
阿依慕见桑多连连磕头,想到当初自己晕倒在溪水边时,是他将自己救醒,也好意提醒她以面纱蒙面,以防不轨之徒,并带她加入旅行的队伍,终究是有恩于己。见他此状,也不忍多责,便对胡振邦道:“大哥,这事便由你来处置,无论怎样,我都听你的。只是你之前说过的,他罪不致死,看在他也帮过我们的份上,饶过他吧。”
胡振邦道:“二妹心地善良,以德报怨,为兄甚为感动,我定会好好处置,妹妹尽管放心。”
沐寒衣见状也道:“还是姊姊心善,不像有些人,见利起意,坏了良心,真是大大的讨厌。”
桑多知她是在说自己,面上一红,哪敢还嘴。
沐寒衣又对胡振邦道:“大哥,桑多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和姊姊去那边瞧瞧,这些盗匪有没有将东西都还给我们。”说罢,便拉了阿依慕一同骑上白龙,往帐篷处而去。
胡振邦道:“桑多,我便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悔过,还是贪生怕死才惺惺作态?”
桑多道:“少侠,我自然、自然是真心忏悔,我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修为不够,经不起利诱,请少侠给我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吧。”
胡振邦道:“你且起来吧,我料你本是一个虔诚的佛徒,定是希望将来死后灵魂能够进入天国,只是你一时受那利益诱惑,现下就给你一次机会改过自新,你定要好好把握。”
桑多连连磕头答应,直将胡振邦当活佛一般。
胡振邦让桑多将走散的众人召集起来,重又清点了人数,原先二十七人,被盗匪砍杀了八人,还剩余十九人,其中还有五名伤者,皆是轻微刀伤,胡振邦与沐寒衣拿出随身所携带的金创药给伤者敷了,发动众人替他们包扎停当。另又清点运送物辎的骡马,所幸一匹未少,被抢行李亦已由盗匪手中送还。
那盗匪头目老三率残余盗匪来向胡、沐二人请罪,胡振邦又训诫一番,要他切不可再劫人财物、滥杀无辜。那老三唯唯诺诺连声答应,再不经营此等勾当,当场驱散残余,连夜冒雪便离去了。
胡振邦问过桑多行程如何安排。桑多看看天色,称大雪不停,大队人马连夜赶路绝难出谷,建议大家休整至次日,看天气如何再作打算。
胡拓邦让桑多统计了宿营的帐篷数,那些帐篷被烧得只剩余五、六个,便教沐寒衣将大家按男女性别分配置至不同帐篷歇息。
阿依慕见他调度有方,对那些盗匪义正严辞,感化众匪,要他们不再作恶,心中顿生许多好感。
眼见折腾了大半夜,已近丑时。大家便按着沐寒衣的安排,三三两两挤入帐篷歇息。
胡振邦特意与桑多同住一个帐篷,以防其再有生变。沐寒衣与阿依慕住在他二人边上的帐篷之中,胡振邦与沐寒衣约定,每隔一个时辰便轮流值守,互为照应。
经历前半夜这一大变故,阿依慕心中颇不宁静,双掌合什,口诵回鹘语经文,为亡者诵经超度。
沐寒衣一旁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帐中点着一支牛油烛,烛光映入阿依慕一双清澈无比的大眼之中,眼波流转,更显娇媚动人,她面纱虽未除去,但光凭这一双美目便足以令天下男子失魂,女子嫉妒。沐寒衣呆呆望着阿依慕出神,心中尽是千般猜想,万般好奇。
阿依慕见沐寒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觉莞尔一笑道:“妹妹,你一定是心下好奇,想看看面纱下的真面目?想知道你这个新结识的姊姊,到底是不是‘西夏公主’?对么?”
沐寒衣一怔,笑道:“姊姊,你真是神仙,居然能猜到我心中所想。不过,我纵是千万般好奇,也不敢要求姊姊你让我看看你的真容,除非是你自愿让我瞧的。不过呢,我倒是确想知道你是否当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西夏公主’。”
阿依慕转过身来,面对沐寒衣,徐徐摘下蒙面的白纱,沐寒衣赫然看见一张秀美绝俗,清丽动人的面孔,再配上那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直如天仙般美丽。
沐寒衣不由看得呆了,阿依慕灿然一笑,将面纱又蒙上,说道:“妹妹,你与大哥真心待我,我自然不能瞒你,其实我真名并不叫作哈古丽,我的真名叫作阿依慕,我也确实是一个公主,但却不是西夏公主,而是回鹘公主。一直未觅得机会告诉你兄妹,现下才告知,你不会怪我吧?”
沐寒衣奇道:“姊姊见外啦,小妹怎会怪姊姊。原来你真名叫作阿依慕,这个名字也好听得紧。原来你是回鹘公主,难怪你这次要返回回鹘去,你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此呢?还有,为何那桑多会听信那两个喇嘛的说话,要说你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西夏公主’?”
阿依慕叹口气道:“说来话长,妹妹听我慢慢跟你说来吧。我是回鹘甘州王阿克木之女,我族人所在的河西走廊,有祁连山雪水的滋润,水草肥美,可耕可牧,乃是我河西回鹘族人一块生养蕃息宝地,不仅如此,那祁连成山与北山之间,更有一条丝绸之道,乃是中西交通必经之路......”
沐寒衣插嘴道:“是了,这条丝绸这道不仅是东西两地商人贸易的交通要道,亦是中原王朝西北边防的重地。”阿依慕奇道:“不错,妹妹你也知道?”
沐寒衣道:“我听爹爹曾说起过,说是这‘河西走廊’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呢,原来便是在你们回鹘的境内呀。”
阿依慕点头道:“是,不错,这里原是我们河西回鹘的控制之地,可是,那西夏国君李明德睥睨我河西地区以久,李德明接连六次攻打甘州,皆被我父亲率甘州军民击溃。直到天圣六年,李德明派出太子李元昊带兵再次进犯打甘州,这一次,竟被他攻破了甘州城池。他也因为此战,随后未久便登上西夏王位。只是,只是我父亲始终不愿投降,最后战死在甘州城内。”说到此处,一双眼中泪水盈盈欲坠。
沐寒衣柔声劝道:“姊姊不要难过,你爹爹甘州王宁死不屈,忠义可嘉,日后必定名留青史,想来那甘州的百姓,定会记得他的好处的。”
阿依慕点点头续道:“父亲临战前便有预感,让我穿上普通人家衣饰,躲到寻常百姓家中逃生,可我不愿意就此苟且偷生,于是我便趁乱返回甘州城中,想要寻找我父亲和家人。不料恰逢李元昊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巡城,我被他俘获后,又被他掳到西夏的都城兴庆府中,意图侵犯于我,被我以死相逼,他始终奈何不得,只得将我幽居后宫中。后来,他不断让人送来各种金银财宝,企图以此让我回心转意,简直可笑之至!”
说到此处时,阿依慕的目光中透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寒光。沐寒衣暗暗赞道:“父亲曾教我说,汉人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一说,由此看来,回鹘甘州王父女着实令人敬佩!”
“那姊姊后来又是如何被人当作‘西夏公主’的呢?”沐寒衣又问道。
阿依慕便将李元昊如何对自己失去信心,才将自己封作‘西夏公主’,意欲与吐蕃联姻,以换取某些利益;又如何从侍女芝娜处听得李元昊欲在三个月后将自己嫁往吐蕃的消息,以及如何在芝娜的帮助下,通过去戒坛寺烧香而逃出兴庆府,结果在独自逃往回鹘的途中,遇到桑多的事俱都完完
全全地向她说了。
沐寒衣听到她说那李元昊要将她当作“西夏公主”与吐蕃联姻时,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原来竟有这般凑巧!”
阿依慕见她突然如此反应,不觉大为诧异。正要问时,忽听帐外有声音道:“时辰不早啦,妹妹你还不睡么?差不多该换班啦!”正是胡振邦的声音。
沐寒衣大喜道:“大哥你来得正好!快快进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事情竟有这般巧,当真是不可思议!”
胡振邦在外打个哈欠道:“什么事这般巧,我可困啦,明天再说吧,两位妹妹的闺房,我可不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