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邦听到脚步声出得门去,渐行渐远,从被中一跃而起,到门口将门闩上,转过身来,向阿依慕道:“妹子,刚才逾礼冒犯了,多多原谅。”
阿依慕粉面通红,含羞道:“大哥见外了,事出紧急,再说是我让大哥躲藏在被中的,哪里能怪大哥。”
烛光映照之下,只见阿依慕面上微红,娇羞无限,比之案上花瓶中那株梅花更加娇艳可爱。胡振邦心神一荡,不觉口拙,一时不知说甚么好。只是嗫嚅道:“适才真是好险,幸亏二妹机智。”
阿依慕忽地想到当日二人被困在雪谷之中,自己生病怕冷,正是大哥将棉衣披在自己身上,一整晚端坐着搂抱住自己,以自己身体温度为自己驱寒,而今日胡振邦又在棉被之中,与自己贴身而眠,始终以礼想待,心中除了对他敬重更深之外,又多了许多好感。心道:“我大哥真是谦谦君子,只是,只是不知道他待我心思究竟如何,是兄妹之情,还是,还是......”
如此一想,女儿家心思自是在面上藏不住,不觉面上又红了起来,她忽地醒悟道:“现下我三兄妹皆在宫中,形势不明,大哥与小妹的任务未能完成,我的大仇未了,怎可只顾着儿女私情,再说,再说大哥那日在雪谷中便说了,他绝不可能抛下我一人离开的。是了,我还是岔开话题,不要让大家都觉尴尬了。”
当即问道:“李公公适才说发现刺客伤了两名浣衣女,又有说有人到了我这边的寝宫,这才带人来搜此地,想来是今日宫中戒备甚严,是否宫中有人发现了大哥的形迹,是以到处在搜查,不知小妹和芝娜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大哥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胡振邦笑道:“是,今日我和小妹从宫中回住处时,恰遇侍卫在宁令哥的东宫盘查,见我和二妹身上穿着侍卫服便问我们是谁,我胡诌了一通,他们二话不说便要拿人,结果,我和你二妹只能使出轻功从屋檐上分头跑了,绕了一圈之后又分别回到了住处。他们大概是寻不到人,便四下里搜查,你小妹这里没事,再过得一会儿,我便去李元昊这里瞧瞧。”
阿依慕道:“大哥,今夜他们四处戒备搜查,还须千万小心才是。”
胡振邦笑道:“你放心吧,我答应过还要保护你呢,所以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阿依慕道:“大哥,你还记得当日在雪屋之中说的话么?”
胡振邦道:“我自是记得的,妹子,那日我说,若是没有世俗之事羁绊,便在那里永居......”
阿依慕道:“大哥,你,你现下还是这般想么?”
胡振邦道:“是,我自是这样希望的,算是我心中的愿望吧,既然是愿望,在没有实现之前,自是不会变的。”
阿依慕微微笑道:“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没有俗事打扰的清静之地,永远居住下去。”
胡振邦笑问:“就我们两个人么?你忘了,那日我们正在说着这事,被特来解救我们的小妹听到了,她还佯装不高兴呢。”
阿依慕猛地想起确有此事,笑道:“这个小妹,她总是爱开玩笑,如果她和我们住在一起,那会更好玩呢。”
胡振邦笑道:“可不是么,只怕她若找到了婆家,你抬八抬大轿去请她,她还不要和我们一起住呢。”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听到外面传来三更的鼓声。
胡振邦道:“二妹,时辰不早,你歇息吧,我要再去探一探风声,今夜便不再过来了,明日我再将芝娜给你带来。”
阿依慕心下颇不舍得他离去,但也知他必须打探到消息,才能夺回那部《武经总要》,加之她亦想知道李元昊情形如何,便道:“大哥,你放心去吧,处处小心。我这就安心休息,等待明日你将芝娜送来与我相聚。”
胡振邦与阿依慕秉烛夜话,回忆不久前在雪屋中共同渡过的时光,心中亦觉温暖,想到时间不早,自己还要打探宫中消息,而阿依慕也该休息了,当下只得硬起心肠,向阿依慕告辞,原道阿依慕会恋恋不舍挽留自己,不料阿依慕却并未挽留,只是提醒他要小心,并提及次日要见她送芝娜来与自己相聚,显然是婉转要他务必安全归来。胡振邦见阿依慕贵为回鹘公主,虽有儿女情长,但决不拖泥带水纠缠,极识大体,心下不觉对这个二妹也多了一层敬意和爱意。
出门前,胡振邦特意嘱咐阿依慕,待他出门后,务必要闩好门,阿依慕笑着答应了,见胡振邦如此关心自己,心下甚是欢喜。
胡振邦飞身上得屋檐,见一弯镰月已渐西斜,虽不如满月时明亮,但亦可微微辨清数丈远之外的景物,此刻已过三更,宫中四下里安静已极,时值暮冬,空气清冷。胡振邦运起轻功,向雍鸾宫方向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皇帝寝宫上方,先往下看去,见四下里围了三十多名侍卫,大门口处守着两名侍卫,其余皆在正宫与侧屋之前把守,还有一队侍卫正绕着殿内路径走动。
他微一思忖,便有了主意,打算从寝宫后门处试试,悄悄绕到寝宫后门屋顶,往下看时,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后宫亦有两名侍卫把守着,心道:“把守如此严密,却是为何。”
忽见一名御医模样的人匆匆从后门走出向侍卫道:“皇上又有大出血之症,我要去叫高御医过来帮忙,以我之力怕是止不住皇上这大出血。”
那两名侍卫见状忙道:“那骆御医快去快回。”这名姓骆的御医说话声并不大,但胡振邦内力了得,聚神而听,将他的话听得句句明白,眼见他向西南而去,想来是往御医馆而去,顿时心中有了主意,在屋上轻轻绕过飞檐,跟着他而去。
眼见这个骆御医走出雍鸾宫,顺着宫墙往御医馆而去,胡振邦瞅个空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往他“魂门”穴一点,登时定住不动,不待他开口惊叫,即刻点了他的哑穴。在他耳边悄声道:“骆御医,你好好听话,不得乱叫乱嚷,保你性命无虞,若是不听话乱喊乱叫,小心你的小命。”
那骆御医开口不得,行动不得,但头颈却是极其灵活,听胡振邦这样一说,知是遇到了武功高手,哪里还敢不乖乖听话,当即将头点的如捣棒一般。
胡振邦随即在他身上一拍,骆御医登时觉得气血一畅,行动自如,回过头望见胡振邦着一身侍卫服,以为他是哪个侍卫,苦于开口不得,指指他,一脸迷惘。
胡振邦道:“骆御医,你不要害怕,只要你听话,我决计不会伤你一根毫毛,我问你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要是不老实,我便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我问你,李元昊现下伤势如何了?”说罢顺手点了他的哑穴。
骆御医见他点穴手法十分了得,知他必定是个厉害角色,哪里还敢乱说,语无伦次道:“大侠饶命,在下只是奉命去请高御医给皇上医治,皇上受了重伤,鼻子被刀削去,血流不止,我止血止不住,只得去请宫中医术最了得的高御医。”
胡振邦道:“那皇上可有性命之虞?”
骆御医道:“再晚得片刻,皇上性命怕是难保了,你行行好,便放我尽快去请高御医吧,若是晚了,出了甚么纰漏,危及皇上性命,在下实是吃罪不起啊。”
胡振邦道:“一会儿见了高御医,你就说我是你收的新医徒,是做你帮手的。带我一起进宫见李元昊。”
骆御医苦着脸道:“你明明是个侍卫,为什么要说,要说是我收的新医徒?怕是高御医起疑呀。”
胡振邦道:“你便说我是你远房亲戚,原来是侍卫,现下要改行学医,你拗不过我,只好带了我做助手。至于怎么让他信你,这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骆御医哪敢忤逆他,生怕胡振邦一个不满便要了自己性命,只得连声答应了,又催促道:“大侠,现下我们可以尽快去御医馆找高御医了么。”
胡振邦道:“你急甚么,李元昊待你很好么?”
骆御医哪敢应声,只得在前带路,胡振邦跟着他继续走了数丈路,来到一处宫邸,门上挂着两只灯笼,照见门上“御医馆”三字匾额。骆御医连拍几声大门,门内宫侍道:“来了来了,是皇上不好了么,这就来开门了。”
大门开处,一名宫侍见了骆御医,显是熟悉不过,又见他身后跟着一个侍卫装束的人,也未多想,回头叫道:“高御医,你老人家准备出诊吧,被你料到了,下午不来请你,晚上三更后必来。”
骆御医吃了一惊,心道:“高御医怎地如此神机妙算,当真是‘赛华佗’呀,我要是有他老人家一半医术,怕是早就升为一品御医官了。”
胡振邦亦是心道:“这高御医果然医术了得,未曾出诊,便知李元昊伤情。”
只得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现子时已过,脏腑主时气血最旺盛,而气最弱,此时来请老朽,怕是皇上血不能止了吧。 ”
骆御医听到声音,不觉露出笑容,急道:“高御医,高御医,幸亏午间请人快马加鞭把你老人家从渝州接了回来,你老人家辛苦跑一趟吧,被你说准了,皇上他,他现下鼻子又大出血,止也止不住啊。”
说话间,一个中等身材,年纪约摸七、八十岁的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走到大门前,径真站在二人面前。来人看了一眼骆御医道:“你给皇上用了什么药?”又瞟了一眼胡振邦,并未露出讶异神情,一双眼睛眯缝着,只是盯着骆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