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们的命去垫她的命么?”红荼昂首仰视,言语坚决中竟生出一缕失望,“老主子还没伺候明白又开始担忧小主子了?”

    绮兰从未听她向任何人放过狠话,惊诧不已,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思考二人有何仇怨时,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了红荼脸上。

    “你从前常怀恻隐之心,几时变得如此绝情?是仗着长公主拿我们还有用么?倘若真到功成那日,只怕风荷就是你我的前车之鉴。”

    绮兰见其不仅凶悍还毫无礼数,索性推搡一把,将二人分开数丈,斥道:“你还敢掌掴闵大人,滚出去!”

    “从前动手时,你会因为可怜那些人命而向我发难么?从未有过!这次只是沾了他......”红荼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有些心神溃散,情绪如泉眼般外涌,两滴饱含恨意的泪水倏然垂落。

    与他的激烈辩驳,引得她胃内一阵翻腾,当即作起呕来。

    “大人抱病许久,你又不是不知,偏要大半夜跑来说些混账话怄人,叫你滚还不听。”绮兰连忙搀上红荼,轻拍后背缓解恶心。

    “你这是......”伍必心话音柔和下来,他原以为红荼称病多日只为撇清与宸元宫的关系,可如今瞧她难受得紧,不似假装。

    他想伸手去挽,却被红荼推开,“小伍哥,我已经逃不出长公主的桎梏了,但我会找到一条保命的路,我还想活......方才你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伍必心双手紧握成拳,欲辩解两句,却噎在胸膛,最终拂袖作罢。

    今夜无星无月,干冷刺寒,伍必心离开院子后天上便飘起柳絮小雪。红荼回屋服了药,暂压不适,又取来斗篷披在身外,寻一条小径直奔宸元宫。

    殿内,许玦遣散了所有人,无论内侍宫娥还是前来吊唁的嫔妃。玉翘原本独自守在灵前,奈何煜儿哭闹不止,只好将其带在身边,许玦听得满心烦闷,遂连同妻子也一并赶出门外。

    合上门扇,耳边顿时清静下来,唯有微启的窗缝透着风声,许玦只想在这静谧中与母亲最后相处一夜。

    母亲担惊受怕数十年,他原还盼着有一日荣登九五让她得享尊位,谁知竟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半年来,他明明目睹过母亲倦怠犯懒的病态,却轻易放过了那些蛛丝马迹,酿成大祸。

    他自责于自己的缜密心思未放到至亲身上,此刻面对母亲遗容,心中纵有千百句话,也只能化作满目灼泪。

    感伤至极时,身侧帷帘忽被窗缝中淌过的风掀得微扬,许玦听见这细微摩挲声,心间擦起一朵火花,乍然回头道:

    “阿娘!”

    可他终究未见到母亲的芳魂,那立在帷帘后的身影分明是闵红荼。她缓步上前,白皙面庞衬着娇红眼鼻,似是才止住哭泣。

    纱帷飘飖间,她犹如幽境仙姑一般,许玦刹那晃神,烦躁、愤懑、不甘仿佛也消融于此,他并未出言驱逐,也无可搭话,半晌后带着满面泪光转了眸子。

    红荼近身跪坐,自袖中摸出几根长叶,沉静编织着一些花样。

    许玦神情僵硬,连余光也不曾落到她身上,良久,但觉一抹翠绿闯入视线,他懵然低头,只见一条像模像样的草蚱蜢停在胸前,正如儿时母亲的逗弄。

    他拽住那只手,回眸仍是红荼那张昳丽容颜。

    “姐姐身子可有好些......”许玦松了力度,嗓音低沉道:“母亲出事前还嘱咐我好好照看你,如今倒是她先......”

    红荼清楚卢昭仪待她情真,一颗心重得仿佛正在不断下坠。她仍缄默着,双手穿过许玦腰间。这次他没有躲闪,也无心纠结于此。

    雪风灌入,扑灭了窗边几盏油灯,殿内骤然晦暗,余下灯焰也在风牵雪引中岌岌可危。

    许玦垂首凝望怀中兀自啜泣的女子,心头忽地松弛几分,她是这个寒夜里唯一的温暖,猝不及防闯入他的心门,一股崭新希望随情而动。

    第二日,京城雪止,宫禁内外银装素裹,皑皑天地中鸟雀啁啾变得十分浅淡,唯独人声远近可闻。

    皇帝下诏追封已故的卢昭仪为贤妃,如今淑妃暂押琼华宫,丧仪之事全权交由德妃操办。皇后虽遭禁足,可毕竟还留着位份,宫中有此大事,皇帝特恕她出门吊唁。

    皇后娘娘自幽禁以来,便再也不伪装“慈爱”,依她之言,世上本无完人,更无圣人,但凡有心有脑,就会催生出喜怒瞋痴,她该是如何,旁人不可定。

    皇后一路上腹诽着淑妃愚蠢,脚步轻盈地曳入宸元宫主殿。德妃立在梓宫旁,见皇后走来,远远福身行礼,可她并不理会,看一眼卢昭仪便着急转身离去。

    偏在这时,许玦因昨夜受寒陡然咳了两声,引得她驻足。

    “六郎,别来无恙,本宫还未感谢你暗中替太子筹谋,惩处奸佞......”皇后翩然转身,斜对许玦,“你母亲这辈子的福气,旁人已无法企及。平民卑女,生前高居九嫔之首,死后又位列四妃,你该庆幸。只怪那吴氏心狠手辣,可惜了......”

    虽然她语气郑重,可许玦听来尤为刺耳,只觉措辞之间充满挑衅。

    他怔然抬头,切齿道:“娘娘打量我是傻子?淑妃为刀,那你便是操刀人。当年宸元宫一杯橙酒毁了淑妃嗓子,令她记恨我母亲,可不就是您的手笔么?”

    “随你怎么说。”

    许瑜嗅到硝烟味,忙不迭跑到皇后跟前,低声请求道:“六哥正伤心,母亲少说两句。”

    皇后未挪身,转眸冷言道:“你也滚。”而后在数位随行女官的拥簇下扬长而去。

    丧仪持续数日,掖庭令便查了数日,皇帝怀疑有人幕后操纵,可线索每到淑妃处便断得一干二净,加上宫人风荷自尽,毫无头绪,久而久之那想法也被生生压下。

    沉湎悲痛那几日,皇帝几乎对淑妃起了杀心,可短短月余,他便禁足皇后贬斥贵妃,引得朝野震惊,已有臣子指摘他苛待后宫。眼下贤妃长逝,若再赔上一个淑妃,岂非要闹得人心惶惶?

    淑妃母家吴氏一族世代镇守东北边关,几十年来并无错处,仅凭这一点,他便无法处置她,况且鸩杀贤妃起意于后宫争风,其处罚力度怎可越过谋反之罪?

    千般思量下,皇帝最终褫夺了淑妃现有封号,降为正五品才人,迁入掖庭,儿子五皇子杞王年后赴往封地,有诏方可回,女儿南珠公主接管琼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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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王妃凰谋天下最新章节第207章 再见魏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