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虽然不如夏日时炽烈,但照进屋子里也有种暖暖的感觉。元友从包里取出那尊菩萨像,坐在桌子前,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材质手感是铁质,除了制作精美,也并没有特别之处。
半个小时过去,翻来翻去,依旧一无所获。
他把菩萨像放到了桌上,当菩萨像和桌子接触的一瞬间,一种震动感传到了元友手上。
这不是实心之物所带来的传感,这尊菩萨像,哪个部分应该是空的。
他又一次拿起,翻转起来,终于在座底内圈的边缘,发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点。
这么细小的点,根本发现不了,就算看到,也会以为是铁器在制作时起的什么反应形成的气泡之类。
元友不是很确定这小点有问题,但实在寻不出门道,只能瞎猫碰死耗子,试一试。
于是从桌子上找了根针,点了下去,针的一半身子陷入了小点中,元友觉得有戏,又往下用了一点力。
“嘎巴儿”一声,手中的菩萨像一轻,上面的部分跟莲花座分开了。
元友面露喜色,左右手各执一半,仔细看去。
只见莲花座上有三条细长的缝隙,而菩萨身下有三个很短的小钩,想是连接的机关。
莲座中间有一小方洞,洞口竟然升起了一丝薄薄的湿气。
元友手持莲花座,转了过来朝那小方洞里看去,最里面卡着个不规则的小东西,大概有指甲盖那么大,颜色发黑灰,像个石子。
“这是什么?”
想着他的手也没闲着,从桌子上拿起个掏耳勺,去舀了一下这个东西,里面卡的挺紧,但还是“吧嗒”一下掉到了手中。
这东西别看小,还挺有分量,它的表面不是很平整,有些小印子和小疙瘩,还有一层水汽。
“这么沉,不会也是铁的吧,不过怎么会这么湿,铁的应该早生锈了,也没看到锈痕,什么材质的?”
想着他走到一个柜子旁,拉开柜子上的抽屉,里面是一些日用的工具,改锥、钳子,他扒拉几下,看到一块吸铁石,拿出往手里的物件一吸,有那么一点吸力,但不是很强。
“含铁量不高,石头?显阴的应该就是这东西,铁菩萨如果是真品,铁不通阴阳,那就是说,明朝的时候,有人想拿铁器藏住这么一个东西,可能年代久了,又有人为因素,困不住了它了,所以透过铁身也能显阴。”
他猜测着,突然感觉手中更加湿滑,还有些冰凉,便拿起看了一下,黑灰色的表面居然渗出些细密的水珠,
“这东西阴气很重啊,还是先放回去吧。”
想罢他左手拿着莲座,右手把这小东西推进了小方洞中。
他发现黑灰石头没有归位,在里面有些晃荡,便用食指摆弄着想卡到中间凹陷的位置,忽然手指一凉,里面有什么锋利之处,将手指刺破了。
他瞬间抽回手指,一颗血珠冒了出来。
元友刚想用拇指搓掉血珠,突然左手中的莲座里嗖的飞出一物,正是那个黑灰的石头。
接下来的变故,是他始料未及的。
黑灰石头像是被他指尖上的血所吸引,瞬间就已经吸附到了那上面。
元友心念,“不好!”
想挥手甩掉,但为时已晚,这东西像是从那细小的伤口融进了身体中,元友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了指尖。
一切来的太突然,毫无防备,任谁会想到,这东西居然会飞。
元友思绪乱了,容不得细想,手上就传来了刺骨冰凉的感觉,很快蔓延至全身,此时血液如同冻结又好似逆向流动,所有器官像是被冰包住了,僵硬的疼痛遍布全身。
他浑身抽搐痉挛倒地,魂魄感觉都要不保,如千万冰锥刺身,如置身寒冰地狱般冻裂。
这种撕裂的感觉让他没有任何空隙想到死亡。
当意识开始游离,眼神即将涣散,突然身体内的另外一种东西像是被唤醒了,跟那股寒气纠缠在一起,这使元友更加痛不欲生,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平静下来,一团氤氲之息由上至下,温润全身,温暖的感觉,将他从冰冷中又带了回来。
身体很僵硬,元友动了动手指,缓缓举起手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食指上刺破的伤口都不见了,要不是此时躺在地上,刚才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他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似乎什么都没变。
可事实却是那怪东西融进身体里了。
虽然刚才痛不欲生,但此时元友有种暖暖的感觉。
他突然惊觉,能侥幸活着,恐怕跟父亲所说的至阳之血有关吧。
他想看看身体此时如何,便伸展下筋骨,奇怪的是,竟然如此舒坦,隐隐还有种说不上的充满力量。
他又仔细看了看手指,一点痕迹都没有,刚才发生的怪异,还有自己的血脉,让他不由的想起一些事来。
不知道是哪出了什么问题,元家到了近代变的人丁稀薄,到他爷那代,也就生了他爹一个孩子。
人丁不旺也就算了,最可怕的地方,是因为种种原因,使得元友对元家是一点都不了解。
他只知道,元家一脉,拥有一种叫阳爻血的血脉,这种血能驱杀一切阴物,表面看着就是道士驱魔的家族,但其实这血脉相当有使命感,并不是专门驱魔斩妖用的,而是用来启用一种六边形的法器,这种法器能杀一种怪物,这个怪物叫做魃。
什么是魃,民间说法就是造成旱灾的鬼怪,魃的形成原因,也有很多传说,有说是黄帝之女所变,有说是僵尸所变,还有说怨气女尸所变,其实只有元家人知道,这些都是传闻而已。
到元友这一代,这魃是怎么形成的,具体怎么回事儿,答案已经模糊了。
他只知道,魃的出现,会带来灾害,不杀的话,灾害就会肆虐不止危害人间。
元家人在历史的长河里就一直扮演着杀魃人的角色,但这一切都在1942年的时候断开了。
那年天灾人祸,河南大旱,法器有所感应,元友的爷爷带着法器去寻魃,再也没有回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爷爷非但没回来,连杀魃的法器也跟着一起丢了。
魃害除灭,他父亲猜测,他爷爷肯定也凶多吉少了。
当时元友的父亲还未成年,他爷爷并没让他父亲一起跟去。
把他暂时留在一处道观之中,道观的马真人跟他爷是老友。
他父亲在道观一等就是三年,后来就放弃了,这三年拜马真人为师,学到了道家的很多本事,再后来离开道观,数年后娶妻生子,生完元友,再无子嗣。
后又把自己一身的本事传给了元友。
他父亲一直留有遗憾,几千年的传承,到他们这一辈算完了,不光法器丢了,连很多厉害的本事都失传了,他父亲觉得愧对列祖列宗。
他父亲总说,如果法器找不回来,真的没脸下去见祖宗!
可元友认为,别说没脸见祖宗,连祖宗传下来的那些秘密,上一辈人也没交代清楚。
元友的父亲曾凭着马道长教的本事,很快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阴阳先生,虽然元友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但他跟着父亲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在元友十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爹被邻村的人请走了。
他当时在睡觉,模模糊糊听他父亲临走时嘱咐,要去邻村除邪,晚些回来,吃饭不用等他。
然而这些话,却成了他父亲最后留给他的叮嘱。
天刚见亮,那边传来消息,说他父亲出事了。
他心乱如麻的赶了过去,他的父亲躺在地上,浑身是伤,早就没气了。
原来找他父亲除邪的,是邻村的王家。这王家来头不小,他家老大在县里当干部,所以他们老二老三在村里很霸道。
前些日子,他们家老二老三,在家后面挖菜窖,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然后就拿回家了。
结果没几天,他们家老三身上开始长疮流黑脓,最后眼睛里也开始往出冒,去找大夫,大夫也说不出怎么回事,那个年代医疗水平有限,最后给开了点土霉素,王家老三回来吃了也不管用。
没几天,王家老二也开始这样,这才觉得可能不是病,是中邪了,于是请了元友他父亲过去。
他父亲去了以后,问了半天,觉着可能是那块玉有问题,让他们拿出来。
玉拿出来后,元友他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一些人都出院子,只留下王家兄弟,但是很多人想看热闹,就都站在院子里。
元友他爹现场咬破手指,把血甩到了玉上,结果一下不知道怎么了,旁边站着的王家老二,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了,动作像极了山猴子,又灵活又凶猛,还力大无穷,见谁咬谁。
他父亲不含糊,现场用的家伙事儿也不少,但后来现场太乱,打斗到了院中,那块玉也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
玉碎了,王家老三也像是被附身了一般,变的特别凶残。
元友的父亲极力制止,变成两个打一个,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往外跑了,过了好一阵,外面的人觉着王家院子里没了动静,就壮着胆子进去了,发现不光元友的父亲躺在地上,王家兄弟身上衣服像是被炸了,也都躺地上不动,最后一看,发现都没气了,三个人都死了。
元友听完这个描述,痛哭流涕,至此元家只剩他一人。
一人也罢,但这次他父亲不但搭上命,还惹恼了王家老大。
王家一下死了俩儿子,这王家老大可不干了,他才不管撞不撞邪,一口认定他父亲把他兄弟害死了,碍于他父亲也死了,所以暂时没有发作来找他的茬,但也就此和他家结下了仇。
没过多久,正好兴起打击封建迷信的热潮,这王家老大抓住这一点,带着人去元友家,砸东西泄愤不算,还要把他抓起来劳改,可怜就元友孤身,斗不过这些人,只好像逃难一样离开了村子。
他也没上过学,学的都是他父亲教的那些,当时社会风潮破除迷信,他不敢用这本事某生,于是扒着拉煤的火车随波逐流,开始了流浪生活。
1976这一年不太平,很多伟人去世了,当他流浪到了河北唐山时幸运的躲过了唐山大地震,怎么躲过的还是一件离奇的事。
在河北唐山火车站,他白日里讨要点吃的,晚上就在候车大厅躲着睡觉。
正值七月,那年格外闷热,他坐在候车室外的墙边乘凉,光着膀子,整个人黑黢黢的,蓬头垢面,就这么个流浪汉,光看样子也挺吓人,可偏偏有个十来岁的孩童主动跟他说话,开口便说:“你不是普通人,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元友听闻此言,才睁眼看去,没有特别之处,只是那种语态不像那个年龄的孩子,便问道:“你认识我?”
孩童向候车室门口望了一眼加快了语速说道:“我时间不多了,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三天后寅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离开这!还有你,切勿忘祖,那石盘迟早会现身的,好好活下去。”
刚说完,候车室出来一个女人,看到孩子在跟流浪汉说话,跑过来一把揪住孩子的胳膊,拉进了候车室,那小孩临末还留下一句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听完,元友真的是大吃一惊,光从话的内容就知道这孩子不是常人,似乎还知道他家祖上的事儿,地动山摇是什么?三天后凌晨三点多,有灾祸?
他琢磨完赶紧起身跑进候车大厅,哪还有这孩子的踪迹,虽然没寻到,但他知道这孩子恐怕不是危言耸听,于是他又扒着火车去了别处,刚没几天,唐山就大地震了。
1976年7月28日凌晨三点四十分,那一夜死了好几十万人。
之后的两三年,那孩子的话,元友已经快忘掉了,生活依旧居无定所,父亲的事还有从前留下的阴影,让他不想碰老本行,还是到处流浪,直到1978年,在一个寒冬的夜晚,饥寒交迫,晕倒在路边,马上要给冻死的时候,一辆解放卡车,拉着一车回乡的军人,把他救了。
里面有个叫罗白帆的退伍军人,没嫌弃他,带着他回了老家,并且之后发生的红河洞墓虎,才让他又找回些信心,跟罗白帆成为莫逆之交,同时也颠覆了他这位挚友的世界观。
元友从回忆里出来,又一次看了看手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心中暗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一位富态的中年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可这女人身后,还同时跟进来一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