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市公安局。
上午的时候,罗白帆去了法医鉴定科,询问了王勇的案子。
法医把检验报告拿了过来,他翻了几页,都是些专业术语。
尸体检验一栏写着。
“左胸部皮下出血,左第六前肋线形骨折,心脏前纵沟有点片状出血,双肺肺水肿,肺部浆膜下有点片状出血,双肺有握雪感,心脏外膜下有点片状出血。”
罗白帆微微皱眉,这根本看不懂嘛,他不好意思的将报告又还给了法医。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是外力导致心源性猝死,他生前心脏部位遭受过外力重击,有人在他胸前重重砸了一下,排除了环境因素,这是人为外力造成的死亡。”
罗白帆竟然笑了,他就知道,王勇的死绝不是那么简单,现在完全可以立案了。
他马上叫来了苏轶和相关人员,立案开会。
等开完会,大家都散去的时候,罗白帆单独叫住了苏轶。
“你打算多会去调查徐家。”
“今天下午吧。”
“你去调查的时候,把元顾问接上,你俩一起去。”
苏轶不解,问道:“为什么?”
“啥为什么?让你接上就接上。”罗白帆知道这样违规,所以在打马虎眼。
“不是,罗科,我是说,跟元顾问一起,是不是徐家比较特别?有那个...,就那个脏东西?”苏轶其实没往别处想。
“想的倒是挺多的,还知道脏东西?你这人民警察,不能搞封建迷信你知道吗?
那些都统称为,超自然现象。
再说元顾问跟你去,不是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你做询问,他在一旁就行。”
“哦!那元顾问他家在哪?郊区七横街吗?”
“他家搬家了,你去泉民小区25栋二单元102,你过去接他就行。”
罗白帆没想别的脱口而出,直到他发现苏轶有些不对劲,才发觉自己失言。
苏轶愣在一旁,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您刚才说的什么?”
罗白帆一怔,一下反应过来,心里暗想,“坏了,自己大意了。”但此时再说什么,也含糊不过去了。
“嗯,要不我去接元顾问,我们两家离的不远,你在局里等我们。”
“罗科,你刚才说的谁家的地址?”苏轶的眼睛低垂下去,睫毛微微抖动。
罗白帆心里暗骂了自己一下,看着苏轶说道。
“是,是那个地址,你笔友的地址。”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您早就知道,对吗?”
苏轶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罗科肯定知道梦真的下落。
罗白帆皱了皱眉头,“苏轶,这件事挺复杂的,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梦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一定要知道,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罗科,求你了,告诉我。”苏轶感觉心中的某些情绪,马上就要失控了。
罗白帆万分无奈,知道不说已经不行了。转身回到了自己办公室,苏轶跟在了他身后。
“你得答应我,知晓这件事后,不能影响你的工作。”
听到这些话,不好的预感充斥着苏轶的内心。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眼睛中不由的已经泛起了一些雾气。
罗白帆的心稍有些沉重,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封皮是塑料的,上面烫印着一位女郎的头像。
苏轶眼睛一直在跳,那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他见过,也就是那天他对罗白帆讲述了梦真的事情。
所以那天,罗科绝对不是平白无故挑起那个话题,他早就知道。
“这是什么?”苏轶问道。
罗白帆把它递给了苏轶。
他接到手中,却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翻开后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但真相就在其中,他的手有些颤抖,慢慢翻开了日记本。
“1993年5月28日 阴 小雨
今天舅妈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我和姥姥都吓坏了,我不知道,我和姥姥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因为我哪里说错了话,让她生那么大的气。
她说这个家不是我们走,就是她走。
可这明明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家啊,她怀着孕,我没办法跟她好好理论。
1993年6月2号 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父亲给我留下唯一的东西,被两个无耻之徒霸占了。
他们也算是我的亲人吗?我们被赶出来了,姥姥因为我也受了牵连,她以为舅舅会给她面子,但舅舅说我搅家不和,扫把星。
姥姥为了我,也执意跟着出来,那两个人竟然同意了,他们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狠,这么贪婪?我心中好恨,可是该怎么办呢?
我和姥姥只能租这种便宜的房子,又阴又潮,
我该怎么给苏轶写信,我不能告诉他我现在的境况,可是还有一个月,他就要来了。
我们只是笔友,他真的能来看我吗?为什么我好害怕。”
苏轶的心被搅动着,掺杂着很多无法平静的情绪。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梦真没再给他写信,他又继续翻看着。
可是日记不知道什么原因,断断续续,只写到6月30号就没了。
1993年6月30号
苏轶,我真的好想你,你一定怪我为什么不再给你写信。
我实在没办法,让你跟我一起面对这生活里的糟心事。
你是那么的阳光,我怎么忍心把阴霾投到你的身上。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我真的是扫把星,会害的家人不是失踪就是跟着我一起受罪。
我不愿意,也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的生活状况。
姥姥最近身体特别不好,因为屋子漏雨,有些受凉,总是哮喘,我放下那点自尊去求那家人,他们还是那么无情,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真的好想你,特别特别的想。”
苏轶看到这里,呼吸有些重,他没法控制自己,那纸上氤氲着谁的泪滴,分明诉说着无助和绝望。
他慢慢合上了日记本,从急切的目光慢慢变为空洞的眼神,不光因为这本日记关于梦真的,更让他不安的是,这日记本里的一些描述,不就是1993年那起案件的一些资料嘛。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猛的看向了罗白帆,颤抖着嘴唇,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
“她...她是沈苁?”
罗白帆似乎也下了很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苏轶站着的身躯有些摇晃,“不,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已经够惨了,为什么会是她,我不信,不会是她。”
此时,一张照片从日记本里滑落出来。
苏轶脸色惨白,将目光投向落在地上的照片。
照片上面是一个阳光俊郎的少年,站在坦克上,冲着这边的人,灿烂的微笑着。
苏轶迅速捡起这张照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
这是他在兵器公园拍的,送给梦真做纪念的那张。
在这事实面前,他感觉像是被什么人打在了胃上,难过的感觉,毫不留情的往他的心里钻。
眩晕,恶心,无法呼吸,眼泪止不住的泛滥。
后悔,自责,憎恨随后接踵而来。
如果当初坚持下去,是否就能找到她了,如果找到她,会不会那种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
可是这一切没有如果。
“那几个混蛋,我要找到他们。”
仇恨与怒火,让苏轶脑子变的空白,一声不吭要往外走。
罗白帆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当苏轶马上拉到门把手时,他怒喝了一声。
“苏轶,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罗白帆的声音,让这团即将炸掉的火,稍稍冷却下来。
他转过身,眼睛通红。罗白帆给他递了张纸。
“擦擦鼻涕,你要冷静,别忘了你的身份。”
他没有接,倔强的用手抹掉了眼泪。
“她还活着,王勇说过,她还活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我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告诉她,我很想她,我一直都好想她。”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瞬间变的憔悴无比,罗白帆看着都有些心疼。
他拍了拍他的肩头,“哭就哭吧。
我当初不想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伤心难过,把你调到特案组,也是想破案后,让沈苁瞑目,了却她的心愿。”
苏轶泪眼婆娑的看着罗白帆。
“您是说她,她已经遭遇不测了吗?”
罗白帆凝重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切。
“她也许已经遇害了,而这个案件中有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能查到,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有些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跟你今天去调查的人有很大关系,如果能查到他的话,肯定也能知道在沈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说的这个人,就是徐珂吗?”
“嗯,虽然他是在1993年意外死亡,但其实他并没有死,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其它同志不要透露出去。
所以你去调查的时候,着重寻找线索。还有,我很担心你,个人情绪不要掺杂过多,想要得到真相,需要冷静,明白吗?”
苏轶点了点头,“明白!”
“今天你就不要去做调查了,如果你调整不好,我想这件事,你也不能再参与了。”
“不,罗科,我会调整的。”
“那就好好调整情绪和状态,明天去接元顾问一起,你还得听元顾问的话,他能帮助你很多。”
苏轶应了一声后,似乎还有话要问。
“你还想问什么?”
“元顾问怎么搬到那的?”
罗白帆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老天的旨意吧,反正各种巧合,就买了那个房子,我也是没想到。”
“这是我的心结,至少今天我知道她叫沈苁,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罗白帆抿着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