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转眸望向身侧之人,眼神淡漠如同死灰,只说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在她和赵寒之间,老天爷总是在偏袒他。
苏明月。
认命吧。
你注定要死在这深宫之中。
再忍忍。
再见长姐一面。
你就能如愿了。
她被养好了身子,腹中的孩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长姐的消息,也随着日日传进了宫中。
她去了宫外居住。
她还是那个被所有人记恨的宠妃,她从一座四方的“牢笼”换到另外一处。
旁人无比羡慕她。
她再次见到那年春日的梨花,她想起了长姐,想到那个刚刚及笄的少女,那个一心只求有情郎的苏明月。
她想,若是能知晓自己便变成满身华贵的鸟儿,她会不会从一开始要折了自己的翅膀。
在性命还能由自己做主时,先行了绝,会不会就不像眼下这般痛苦。
她应该死在当初逃出去宫的路上,而不是被他抓了回去,被他利用,心存妄想,能得一丝求生之路。
她见到了那位皇后娘娘,当初那位看似胆小怕事的太子妃,原来也是个疯狂之人。
皇后骂她妖妃,让她不要得意,提醒警告她是个棋子,想要她气愤,想要她一尸两命。
苏明月听完心底只有悲凉和嘲讽,没人比她更懂赵寒阴凉面容下的卑劣。
这些人心中记恨她,眼中羡慕她,出手残害她,却没一人敢想。
她苏明月从不在意这位高高在上太子,皇帝。
她不爱他。
从来也不。
她只恨,这人困了她一生。
皇后那些怨恨,咒骂,江妃等人残害手段,她也不放在心底。
都是可怜之人罢了。
后面,她得知皇后死了。
后宫里那些女人,也被处理掉了。
苏明月听完,眼底依旧淡漠如水,她彻底变成妖妃了。
你看那,赵寒多狠,他将自己架在火堆尖刺之上,给尽了荣华富贵,同时也要消耗她的性命。
他不是要苏明月活着。
他不过凌迟罢了。
落下每个刀口,都是他亲手所做。
这样一个无人性之人,却口口声声在她耳旁说爱。
苏明月觉得好生可笑。
好生恶心。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了。
无力更改之事,她只能视若无物。
总归她的命运已经定了。
好在,她在别院见到长姐了。
也见到了长姐女儿,好生漂亮,她好似从这漆黑的日子看见了一丝光亮。
她们姐妹二人,年少遇苦,原以为长大后,便能改变命运,却不想上天在书写人生轨迹之时,早有定局。
她不挣扎了。
只想护住长姐。
她忽而有了一丝期盼,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这大昭的太子,日后的皇帝。
日后不管她是否还在这人世间,长姐再也不会无人可依了。
她能做也只有这般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腹中的孩子也大了起来,让苏明月意外的是,她这残破的身子,却孕育了一个无比健康的孩子。
他的求生意志,比谁都要强。
直到那日生产,她浑身撕破一般痛,紧紧握住长姐的手,好多回她都想放弃了。
她想,死前能见到姐姐一面,也算不留遗憾了。
若是就这样一尸两命,也算是报复了赵寒。
要了自己命。
也要了这男人唯一的子嗣。
多么解恨啊!
她报复性想,就这样闭上双眼吧。
这一生,她总要赢这男人一次,让他知道,这世上诸多事,总不能让他事事如意。
可长姐一遍遍的呼喊,让她无法彻底闭眼,而腹中的孩子,仿佛也在用力一般。
他想活。
歇下最后一口气时,身下一轻,她仿佛听见了许多人的恭贺声。
她的孩子活了。
不仅是身上一阵轻松,连她的心底也是,这次她可以好好闭上双眼了。
她不想再睁开了。
昏迷那段时日,苏明月觉得无比自由,她像是恢复了自由的鸟儿,可以肆意挥动翅膀。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让她不得安生。
她的意识开始清醒,不断有药汁灌进她的口中,她开始害怕。
她听见了那人威胁声,听见了长姐的呼喊声,哭泣声。
她不想醒。
可最后,她还是睁开了双眼。
眼底茫然盯着这熟悉的宫殿,苏明月想,为何连死都这般难呢?
心底犹如一滩死水,她见到了很多人眼底的喜悦之意。
却未从一人眼中,瞧见自己的欢喜。
她想。
她应该是死了。
如今是一具躯壳罢了。
还是一副马上要枯竭的躯体。
那就再熬一熬。
马上了。
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苏明月,不要着急,马上你也能如愿了。
赵寒让她当了皇后,让她的儿子当了太子。
她的目的达到了。
可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她好似失去对事物的感知力。
连日的补药,让她慢慢恢复了起来,但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没了这些昂贵的药,她活不了多久。
那赵寒知道吗?
想必是知晓的吧?
这人演起戏来,比谁都厉害,明知道她命不久矣,还总是一副要和她白头到老,深情款款的模样。
长姐的友人出嫁了,白雪漫天,十里长街,满目红色,好生热闹。
白雪满头,白首到老。
这人居然也想拉着她淋一淋这雪花,好生可笑。
她此生不会白头。
也不会和他白首。
她只等死亡那日。
那日她瞧见有情人嫁娶的情景,心底无任何波澜。
她不过是个一被人随意拿捏棋子,玩意。
何必妄想这个?
可她也瞧见长姐望向身旁男子的目光,好似变了。
那一贯清冷眸色中,带了一丝情。
她的长姐,对身旁之人动了心。
也许。
这漫天大雪,满目红色,也可成为长姐来日的荣光。
苏明月想,她好似知道自己的计划了。
她想让长姐离开。
这样她就能无所顾忌了。
她写信出宫,不仅给了长姐,也给了那个男人。
她让裴桉陪着长姐一起离开,回来之时,便是他登上高位之时。
一切都很顺利,她停下那些药汁,每次都浇在那一盆盆艳丽芍药身上,再也不入口。
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再喝下这些续命的苦水,她的神色反而更加好了。
反倒不惹人怀疑。
这样也好。
省去她不少事。
直到她再次听见那个早就忘却在脑海的名字时,苏明月一阵恍惚。
不知为何,她让人取了牌子,告知了赵寒一声,便带着出了宫。
梧桐巷,那处破败的小院之外,她望见了旧人。
原来他过得很好。
原来,他不是自己的有情郎。
苏明月觉得心底那股,被深深埋藏的结,彻底散了。
她好似没有任何遗憾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