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在灵位前上了三炷香,鬼气顺着红丝线平缓渡入到苏棠雪体内。
一百多年了,这一时刻即将到来反而没有太多的激动了,他注视着新娘,面色稍霁。
旁人眼里这目光好似含情脉脉,心道也只有这般佳人才配得上如此天骄。
“上仙。”
黄寺端着托盘,躬身递过。
清河微微一笑,黄寺本就心思玲珑,办事也爽利,待真身脱困后未尝不可将他视为心腹带在身边。
黄寺将小巧的酒杯奉上后,面色如常的侯在一旁。
清河与苏棠雪相对而立,二人轻轻碰杯,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河将酒杯递回给黄寺,欣慰的看着苏棠雪,纵使磨难重重,总算走到这一步了。
只是看着看着略微蹙眉,新娘的盖头下隐隐看见嘴角处竟留有口涎。
虽然他能控制着苏棠雪的行为动作,但苏棠雪内心里的抵触还是能做出些许反抗。
清河轻哼一声,拿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擦拭了下嘴角。
可手帕刚搭在苏棠雪的唇边,她竟直接向后躺倒下去。
清河一把揽住她的后腰,红色盖头飘起,苏棠雪的面部失了血色,嘴唇也开始发白,呼吸愈加急促,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清河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一手贴合在她的后背上微微发力。
苏棠雪口中连连喷吐黑血,身子彻底软了下来斜靠在清河的臂弯中。
“这...新娘子中毒了?”
“是谁?竟敢在拜堂的时候下毒,如此行径是在公然挑衅清河城的权威!”
红丝线上的鬼气凝滞在绳间停止了输送。
清河目光如电逡巡一圈,所有院门瞬间闭合。
清河面露狰狞之色,声音冰冷低沉道:“所有人一律不得离开!查明真相之前若有人胆敢私自离开,休怪我不留情面!”
“上仙!我等一直呆在院中,未曾接触过酒杯啊!”
“对啊,还望上仙明察!”
“都给我闭嘴!黄寺!”
“上仙。”
“看好在场的所有人,我去去就回,若有人提前离开我唯你是问!”
“遵命。”
清河化作黑雾带着苏棠雪瞬间离去。
黄寺心下稍安,果然如白奕纯所说,清河并没有怀疑是他做的手脚,反而让他管控现场。
黄寺轻轻嗓子高声道:“大家稍安勿躁,你们也听到上仙的话了,所以还请呆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待到查明真相必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眼看着清河的身影消失远去,白奕纯出现在另一处院落的房檐上,下方动静尽收眼底。
白奕纯将泛着微光的符箓贴在身上,轻声问道:“你还在么?”
“我听得到。”
“我没办法帮你拖延太长时间,假死状态最多能维系一刻钟。”
“劳烦白姑娘了。”
“各取所需而已。”
苏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
骨骼间发出轻微的响动,衣物开始寸寸龟裂,裸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肌若凝脂,晶莹剔透。
苏誉只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抬手间都有莫大的能量盈盈在握。
通幽之力在周身流转自如。
苏誉睁开双眼,舒爽的伸了个懒腰,淡金色的眸子里光华逐渐消散,气机内敛,锋芒不再。
身旁已经堆叠着几件衣物,苏誉对着秦广王深深一拜。
“谢过府君抬爱,此等恩情没齿难忘。”
男人仍闭着眼睛淡淡开口道:“顺势而为之,不必刻意言谢。”
苏誉颔首,起身换上白色儒衫,瞧着生气勃勃、丰神如玉。
“路还是要自己走才踏实,清河城的事我不会去过问,我来只为了世界树。”
“府君放心,我心里有数。”
“但还是让他们二人陪你走一遭,不是为你,而是为我。”男人如实讲道。
苏誉躬身执礼道:“那我便先行一步,他日再登门拜访。”
“去吧。”
牛头鼻孔喷着白气,跟到苏誉旁小声道:“小子,你运气真好,平日里府君一个月说的话都没今日对你说的多。”
苏誉听后止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回头问道:“敢问府君,我师傅到底怎么死的?”
“阴间之人,盼他死的不在少数,所以他只能死。”
“为什么?”
“其间琐碎一言难尽,王侯之事切莫再打听,时机未到没法明说。”男人仍耐心解释道。
苏誉眉头紧皱,稍作考虑又问道:“我还有一事想求府君告知。”
“但说无妨。”
“为何通幽一脉所创功法皆在地府?通幽一脉究竟与地府存在怎样的关系?”苏誉斩钉截铁的问道。
秦广王有些错愕的睁开眼睛,目光虽然一如既往的清澈,却又格外深邃。
片刻后嘴唇微启,竟是轻笑出声。
“我考虑了你能问出的所有问题,唯独这件事我没想到你会过问,也唯有此事我给不出你答案。”秦广王笑着摇摇头。
清河带着苏棠雪再度出现在院落中。
苏棠雪口含一颗夜明珠,夜明珠内黑气流转,煞气缠绕。
院中的宾客纷纷让出道路,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外泄的杀意。
一时落针可闻,人人噤若寒蝉。
“可有人离开?”
“未...未曾有人离开。”
黄寺看到苏棠雪没事人一般回来,心中惊愕无比。
只道是清河必定收藏了稀世灵药。
可这样一来白奕纯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继续吧。”清河一刻也不想再耽搁,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权衡了一番利弊,黄寺还是换上副笑脸,朗声道:“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心中既有天地,抬头便是神明。
清河高昂着头颅,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灵位上。
第一拜,二人未跪。
“二拜高堂!”
第二拜,二人仍旧未跪。
红丝线上的鬼气已化作实质性的黑雾源源不断涌入苏棠雪的体内。
白奕纯见还未等到苏誉,手中已经多了一把袖剑。
清河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她只能出手阻止了。
身子飘然跃起,白奕纯的眼中此时只清河一人,这个变相奴役了自己四十多年的人渣。
她清晰记得老瞎子临终时的话语:“你恨的其实一直都不是村里人,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托辞来坚持下去。”
“清河的手段你最清楚,如今那姑娘的境遇,与你当时又有何异?选择你们的自始至终都是清河,他一手炮制的信仰,村里的普通人谁敢违背?”
“你以为我忤逆得了清河?”白奕纯惨然一笑。
“知道为何拼了老命我也在帮这两个年轻人么?”
“为何?”
“冬月...初一...”老瞎子身体突然开始溃烂,无比艰难的吐出话语。
“清...河...”
“清河怎么?”白奕纯焦急道。
她知道老瞎子的本事,更知道老瞎子妄图说出推演的真相,招致反噬。
推演之人之事,气运越强,反噬越重。
“死!”老瞎子发出绝望的哀嚎,整个人仿佛在遭受莫大的痛苦。
白奕纯目光更加坚定,只要清河能死,自己即便是先他而去,也定要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亲眼见证他经历地府的刑罚!
剑尖嗡鸣,直指清河。
她要以自己为代价来给苏誉争取最后的时间。
“受死吧!清河!”白奕纯压抑许久的情绪一朝爆发。
凄厉的吼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眼见这黑衣女子面熟,众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黄寺更是惊掉下巴。
女人的报复心这么强么?得不到的就要毁去?
清河目光凝住,任凭白奕纯的剑刺穿了自己。
“为什么?”
白奕纯未做理会,另一只手凝聚阴气掀开了清河的棺材。
棺中枯骨一副,一截世界树的枝杈插在头骨间。
白奕纯抽剑回身,手中阴气直逼棺中清河的真身。
清河隔空一巴掌拍飞白奕纯。
连带着黄寺也摔倒在一旁。
怀中骨碌碌滚落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塞口敞开,熟悉的味道让清河的脸色更加阴冷。
黄寺看到清河看自己的目光,浑身毛发炸裂,清河明显知道了他便是投毒之人。
“不...上仙,都是白奕纯,白奕纯干的!她说她想和你两个人厮守一起,才叫我帮忙下毒毒死那女人,哪成想她因爱生恨,想把您也一起杀掉!”
黄寺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向后蹭去,想起身逃离可双腿不听使唤。
“上仙你相信我啊!我若想害那女人当时就不会将她带回来了。”黄寺连忙解释。
“呵呵,哈哈哈哈!”
清河仰天大笑,院子里的人听着清河神经质般的笑声都捏了把冷汗。
今日清河城发生太多事了,多到清河能不能放任他们离去都是问题!
“一场婚礼,我身边最信任的女人,我麾下最得力的部下,双双背叛了我,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嗯?”
白奕纯厉啸一声再度袭来,清河连看都未看她,鬼气死死地将她按倒在地。
清河不断向黄寺逼近。
“黄寺啊黄寺,白奕纯知道我的计划,她的心思我能了解一些,可你又是为何掺和在里呢?难不成你想取而代之,当上那人人敬仰的清河城主?”
“上仙!我说的真的是句句属实啊!白奕纯那臭娘们坑害我啊!”黄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哈哈哈,都事到如今了,黄寺,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站着死嘛?”白奕纯大喊道。
“去他妈的!臭婊-子,你休要胡言!”黄寺睚眦欲裂,指着白奕纯气的瑟瑟发抖。
“呵,她说的没错,死到临头你都没个男人样。”
“哦,忘了,你连人都算不上。”清河轻蔑地居高临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