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登台顶,中军将旗之下,唯有两人当风而立。
一人是朔方将军常兆清,另一人则是新官上任的刘屠狗。
二爷在大周边军内的正式官职仍是先登左尉,那根本不合边军体制的所谓黑鸦卫和血棠营,只是对外时说着好听,除了第四旗上下,根本不会有人当真。
至于常兆清,则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身为独当一面的边军大将,当然有便宜行事之权,即便是封官许愿这种为上所忌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出格,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事实上当年降卒组成的先登卫就是这么来的。
说白了,这类编制与官职根本就是为了招安而设,哪位将军出征都会带上三五张盖了军部大印的空白官凭,填上姓名官职就可送人。
这种出身的官员,即便顶着个将军的头衔,也比不上一个普通边军校尉说话硬气。
史书上用这招用出了名堂的不乏其人,最有名的则莫过于那位因“跋扈”、“结党”二罪而身死族灭的武成王戚鼎。
当年西征途中,这位王爷不知随口封出去多少将军、校尉,甚至连王侯爵位都敢张口许人,一连串威逼利诱、连消带打,使得西域诸国内乱纷起、百万联军分崩离析,才得以最终平定西域,立下不世殊勋。
“为了顾及蓟州方面的面子,右营入蓟之后,仍是号称一卫,正式场合当然是先登卫,私下里叫先登叫黑鸦大可以随你的意,对外你便以副尉的名义暂代先登校尉之职。”
常兆清表情平淡,看不出喜怒。
刘屠狗闻言笑道:“军门叫卑职上来吹风,要说的不仅仅是这些吧?”
常兆清眯起眼睛,神情郑重了几分,答非所问道:“金城将军申屠渊是军机曹公的爱将,这次直面贺兰王帐的大军,责任实在重大。然而他背后的蓟州牧和蓟州总兵却都是慕容盛的门生,这位慕容氏家主的行事风格你应当很熟悉吧?朝廷和军部对此终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刘屠狗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慕容氏家主的名字,之前他只知道是慕容春晓的祖父来着,然而竟能一手把持一州军政大权,圣人门庭也当真不同凡响。
至于行事风格,想想慕容小娘儿的手段就能知晓一二了。
二爷咧嘴一笑:“慕容氏一向喜欢躲在后头搞风搞雨,军门不怕我去了蓟州,跟两位大佬眉来眼去,坏了曹军机的平狄大计?”
“我这个朔方将军做得马马虎虎,实在有负圣恩,但自问还不是个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你刘屠狗是不是慕容氏埋进朔方的钉子,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常兆清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杀贼立功不消说,惹麻烦的本事更大,留在朔方只能给我添乱,还不如去蓟州做一番事业。反正在蓟州方面看来,你和血棠营……”
他盯着刘屠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始终是朔方边军的人,我的人,天子的人!”
常兆清嘴皮子上下翻动、将心中谋算娓娓道来,此情此景,让刘屠狗顿生似曾相识之感。
这是他遇到的第几个生了玲珑心肝、一根肠子能拐上几十道弯儿的人物了?
“你是我的部下,金城将军为了避嫌,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让你上阵的,我猜多半会先让你暂驻蓟州城,和其余援军一并听候曹军机调遣。在蓟州城内你虽是客军,但真要较真,根子上还是天子禁军,高出蓟州郡军一等。对于蓟州人而言,血棠营虽无监军之名,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耳目。”
二爷哼哼道:“那岂不是谁都不待见了?”
常兆清笑眯眯道:“有得有失嘛,你此去本就是做恶人的,就不要指望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了。你要做的就是监视蓟州地方,即便金城失守,也要稳住蓟州城,确保天子的权威。”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意思了,恐怕常兆清方才所说的做一番事业,指的根本不是平狄,而是要趁机把边军的势力渗透入蓟州,扩大天子和朝廷的权威。
刘屠狗眸光闪动,问道:“要说天子耳目,曹军机的京师禁军且不论,恐怕北定府镇军和青州边军也会出兵吧,一个小小的血棠营能派上啥用场?”
“血棠营再小,有你这个半步神通的校尉在,谁敢轻视?”
常兆清笑道:“曹公何等地位,自然要爱惜羽毛,有些事情不好做得太过;北定府处境尴尬,真定王人老成精,他的恒山铁骑更加不会轻举妄动;至于青州,根本已是太子与长公主的私产,身子就不正,说话做事也就没有底气。算来算去,也只有朔方干净些。”
刘屠狗的头都大了,这蓟州怎么看都要比幽州还凶险复杂十倍,但凡行差踏错或是运气差些,自己还有可能全身而退,血棠营却不知还能活下几个人了。
“谋虑深远、不避嫌疑,守一隅之地而心怀天下,也难怪军门能深得天子信任了。俺只问一句,血棠营有啥好处?”
“直达天听便是最大的好处,换做旁人去,黑鸦卫就只是个笑话,你去了,未必不能得个黑鸦校尉的实职。”
说到此处,常兆清突然叹息一声,似是十分遗憾:“我倒是有些羡慕申屠渊了,将来为你请功的折子怕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好大的一份善缘呦。”
“啥善缘嘞,不是军门这样的霸道性子恐怕也做不来金城将军,想来申屠将军的心眼儿也大不到哪里去。血棠营到他的地头上搞风搞雨,还能给俺好脸色?”
二爷不怀好意道:“立功升官不好说,给人当刀子杀人放火倒是没跑,不怕我捅了天大的篓子连累你吃挂落?”
常兆清终于大笑出声:“没有这点儿担当,也不配做这个朔方将军。”
“黑鸦卫三日后出征,还请军门配齐一千人的战马甲兵和一应辎重,要出去唬人,总得有些封号卫军的模样不是?”
既然是号称一卫,理所当然是一千骑,二爷理直气壮。
懒得去分辨常兆清所说几分真几分假,他轻轻跃起,一步飞下先登台。
眯眼瞧着刘屠狗的背影渐行渐远,常兆清莞尔一笑。
“连慕容氏这样的圣人高姓都看不上,自然是想着攀姬家的高枝,不交张投名状上来,天底下哪来这样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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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酒劲儿没全过去,还挺忙,写得很不顺畅,大伙将就着看,欠下的一章容我改天再补。)
(PS:这类涉及谋算博弈的内容写起来好伤脑细胞,尤其担心费力不讨好。偶然翻到《一剑南归、一剑北来》那章,吴二三被鲁绝哀抓着飞上青冥,艾玛这是一本书吗?那才是武侠和仙侠嘛,以后会更加注意阅读爽感的问题。)
(PS:关于临时请假的问题,除非请假时间比较长,否则今后就不专门在相关里写请假条了,欠账也肯定会补上的,大家不要怀疑我虽不多但坚挺的人品。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