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行在言语上占了上风,见秦婉若沉默着不说话,便把语气软下来,耐心哄她:“婉婉,你是爱我的,对吗?”
秦婉若盯住苏景行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切铁的回答:“我爱的那个苏景行,他已经死了。”
这话触了苏景行的逆鳞,他一把将秦婉若按倒在床上,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怒吼:“他为什么会死?他为什么会死?因为他穷,因为他孤儿寡母无所依傍,他就不配得到世间的好东西是不是?秦婉若,你多美好啊!我这样的穷小子,怎么配得上你的美好?所以被程予麒横刀夺爱也天经地义是不是?其他人糟践我还情有可原,可是你怎么能在我面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秦婉若被他这气势吓得丢了魂,她定定神,胆颤心惊的问:“你疯了吗?”
“是的,我疯了!”苏景行的眼神愈发阴鸷:“是你们把我逼疯的。”
“我怎么逼你了?”
苏景行没回答秦婉若的问题,只是盯住她的眼睛,好像要盯到她心里去,去她心里看看,她对他是否还残存着几丝爱意。过了好久,他脸上的愤怒终于消减下来,他把秦婉若轻轻拥入怀里,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婉婉,我爱你!你知道的,我发了疯一样的爱你。”
秦婉若推开苏景行,说道:“但是苏景行,我已经不爱你了。”
“如果我还是从前的苏景行,你会爱我吗?”
“没有如果。景行,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苏景行跌坐在沙发上,仰起头阴恻恻的惨笑。
窗外,雪越下越大,好似上天想把这世间的肮脏龌龊全部掩盖起来。天色暗沉沉的,微弱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映照在苏景行脸上,显得他脸上那阴恻恻的惨笑愈发神秘莫测。秦婉若在心里感叹,时光真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东西,那个阳光温雅的苏景行,在时光的长河里,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窗外传来几声汽笛,苏景行条件反射样跳起来抛下秦婉若匆匆下楼。秦婉若立在暗沉沉的房间里,活像一根死了800年的胡杨树桩。她想起第一次来硗碛藏寨的那些甜蜜往事,想起次仁拉姆稚气的歌声:“杜梨树,开白花,姐姐就要出嫁啦。姐夫笑着迎亲来,妹妹哭得泪花花。姐走啦,屋空啦,谁纺线,谁绣花?举起笤帚把姐夫打。”而如今,斗转星移,一切都变了模样。
秦婉若收拾好心情,打算下楼向次仁拉则告别,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刚到楼梯口,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欢快的笑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们多少年没见?七八年吧?几年不见,景行老弟真的今非昔比呀!不过样子倒没多大变化,只是更帅气了些。”苏景行爽朗的笑,这恭维,他很受用。
秦婉若来到客厅,次仁旺杰巡着香水味上下打量她几眼,恍然大悟。他大步走过来,张开双臂热烈拥住秦婉若,调侃道:“原来是婉婉啊!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是妖精吗?你可不止十八变。哎呀~我多少年没见过婉婉了?这次大家一定要好好叙叙旧。”秦婉若扯出个牵强的笑容,挨着次仁拉则坐下来。
老友重聚,次仁旺杰很兴奋,他自告奋勇要为大家做一道失传已久的藏族名菜“刀石合”。传说“刀石合”起源于甘加,是甘加藏民野外牧羊时,就地取材发明的一道美食,做法简单粗旷:将新鲜的羊肚洗净作为容器,装入腌制好的羊肉,再将烧得滚烫的鹅卵石放入羊肚中不停抖动,使羊肉均匀受热,静置几分钟后,一道汤鲜味美的“刀石合”便做好了。
苏景行对这道菜很感兴趣,秦婉若不好拂次仁旺杰的美意,只好留下来。次仁旺杰去集市买羊,苏景行大发善心,让他的几个小弟跟着次仁旺杰去集市逛逛,就当旅行。次仁拉则到山里找野菜去了。旦增莫拉半躺在壁炉前的躺椅上,与苏景行拉家常。秦婉若不愿意看到苏景行的影子,于是出门在寨子里闲逛。
雪后的硗碛藏寨,又是另一番风景,雪花把尘世里那些破败、污浊、杂乱与不堪都掩盖起来了。在白雪的掩映下,硗碛藏寨幻化成冰清玉洁、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一切都无比清雅恬静。道路是雪白的,路上几道浅浅的车辙,像吴冠中画在大地上的写意山水。树枝是雪白的,一团团白雪压在枝头,像肆意绽放的雪绒花。鸟儿在枝头一边叽叽喳喳,一边跳跃着啄食留在树梢上的红色果子。 小溪水气氤氲,几匹枣红色的马儿踏着积雪在溪边饮水。秦婉若回头看,次仁拉则院子里那几树红艳艳的山茶花,在零零星星的飞雪里,像一束束雄雄燃烧的火把。苏景行披着黑色毛昵风衣伫立在山茶树旁,望着溪边饮水的马儿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呢?想“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羁留太原卒”?或者“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或者“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又或者想其他什么?
秦婉若在心底长长叹息,如今物不是,人非昨。
一切都变了。
秦婉若一路闲逛到寨子口,平日热热闹闹的广场此时空无一人,金黄色的转经桶在寒风中哗啦啦的响,与吹过风马旗的猎猎风声相附和,像僧侣在超度早逝的亡魂。秦婉若伸出手,随着寒风转动经桶,恍若转动她的前世今生。
“阿佳。”秦婉若回头看,次仁拉则挎着野菜篮子,在广场边喊她。
“你回来啦。”秦婉若大声回答。
“外面冷,我们赶紧回家去。”
次仁拉则不说还好,经她一提醒,秦婉若突然觉得冷得厉害,她小跑几步,来到次仁拉则跟前,翻了翻篮子里的野菜,说道:“怎么又独自跑去采野菜,多危险啊?”
“没事的,”拉则举重若轻的安慰秦婉若:“景行阿哥带来的那些客人没尝过,我采点给他们尝尝。”
“不吃又不会死,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阿佳,我们快点回去,你脸都冻紫了!我回去给你熬碗姜汤,小心感冒。”次仁拉则赶紧转移话题。
秦婉若皮薄肉嫩,身上那件薄薄的羊绒外套根本抵御不住寒风。吹一下午冷风,她早就被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硗碛藏寨医疗条件很落后,无法与C城相提并论,听次仁拉则这语气,她担心秦婉若被冻感冒,不好就医。
秦婉若与次仁拉则手牵手回到家,苏景行坐在壁炉边,守着沉沉睡去的旦增莫拉,正在用电脑处理公务。次仁拉则一进门便放下野菜篮子,快步跑到壁炉跟前,盘腿坐在兽皮毯子上,一边取暖,一边与苏景行闲聊。秦婉若回到房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她真的被冻坏了。
夜里,秦婉若下楼勉强尝了几口那道失传已久的藏族名菜“刀石合”,便又昏昏沉沉的回房躺下。次仁拉则不放心,端来浓浓的红糖姜汤,伺候秦婉若服下,又给她添了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但她还是觉得冷。那种冷,从脊髓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掉进了冰窟窿,秦婉若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黑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床边,用手探探秦婉若额头,神情凝重,沉默不语。那人的气息,就算化成灰,秦婉若也清清楚楚记得。那人脱掉睡袍,溜进被窝,把秦婉若的后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前。仿佛有团火在秦婉若背后炙烤,她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回暖,慢慢灼热,最后大汗淋漓。
半夜醒来,秦婉若坦胸露背的躺在苏景行怀里,他紧紧环住她的腰,好似怕他一松手,秦婉若就会轻飘飘的像蝴蝶一样飞走。秦婉若又气又囧,她使劲推苏景行,想拉开彼此的距离,苏景行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只是轻轻一带,秦婉若便又结结实实撞进入他的怀中。秦婉若张嘴想骂人,苏景行的唇却覆了下来,严严实实堵住了她那些还未骂出口的脏话。秦婉若奋起抵抗,苏景行却像在沙漠里辗转跋涉的旅人,历经千难万阻后终于找到一泓清泉。他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唤醒秦婉若潜藏在身体里的情欲。残存的理性如潮水般退去,本能的欲望如潮水般涌上来,秦婉若情不自禁轻轻呻/吟。苏景行轻轻笑,在她耳边魔鬼般蛊惑:“说你要我。”
秦婉若又羞又气,她蜷缩起身子,想逃离苏景行的怀抱。苏景行翻身压住秦婉如,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温柔的问:“说不说?”
秦婉若被折磨得茫然失措,十年前那个温暖阳光的苏景行,与眼前这个暗黑邪恶的苏景行交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她瞬间情难自禁,她被淹没在情欲的海里。
如果上一次的交媾是报复,那么这场情欲就是救赎。苏景行曲意讨好潜藏在秦婉若身体里的欲望,似乎要把心里存了十几年的爱意,温柔体贴的尽数还给秦婉若。礼义廉耻,盛衰荣辱,随着秦婉若一声接一声的呻/吟纷纷凋零。她好似受到魔鬼的引诱,踏入了极乐的绝境;又好似进入了云端,轻飘飘的在天际漫游。最终,她退化成被欲望控制的野兽,凭着本能与苏景行反复纠缠。
几个回合下来,秦婉若体力不支,又昏昏沉沉睡去。梦里,她又想起十年前的苏景行,那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苏景行。那时候他多阳光,多美好啊!中间这十年,是什么导致他性情大变?变得如此阴暗,如此龌龊,如此不堪?
天刚蒙蒙亮,秦婉若被噩梦惊醒。她溜下床,轻手轻脚收拾行李,打算趁早离开。苏景行也醒了过来,他打开灯,半祼着身体倚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她,就像看自己的手下败将,狼狈的收拾战场。
“你急什么呢?天还没亮。”苏景行满脸幸灾乐祸。
秦婉若置若罔闻,默默加快手上的动作。
这样的态度,又触到苏景行的逆鳞,他一把将秦婉若薅进被窝,压低声音质问:“当年你可以和程予麒把性做成爱,为什么如今和我不可以?”
秦婉若推开苏景行,抬手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苏景行反手按倒秦婉若,海水漫上来,她又沉溺在情欲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