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ěi jīng东交民巷,英国公使馆。
在这个位于中国首都,但却不允许中**jǐng进入的使馆区里面。英国公使馆无疑是处于领袖地位的,这座原先惇亲王的府邸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就成为英国公使馆的所在了,在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中还一度遭到义和团和清军的进攻,不过却未被攻破。而现在这座英国使馆的戒备情况,就好象又回到了1900年!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在使馆门口布置了街垒,架设了机关枪。使馆内的所有中国仆役都已经被遣散,只剩下从印度过来的红头阿三了。
朱尔典公使有些疲倦的从汽车上面走了下来,接过秘书递给的公事包。看来使馆大门口正在戒备的英军士兵一眼,长叹了口气,就大步地朝公使馆里面走去。那些印度园丁还有仆役一看到公使大人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那些中国人还没有完全向大英帝国屈服。
在客厅里面已经有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人皱着眉头在那里等候了。这位先生是英国公使馆的参赞艾斯顿。看到朱尔典黑着一张脸走进来,艾斯顿就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问道:“公使先生,段祺瑞还是不同意我们的方案么?”
朱尔典疲倦地在沙发上面坐了下来,印度仆人给他送上了一杯红茶,这位公使先生喝了一口,苦笑道:“这些该死的中国人,他们不想想是谁在1901年保护这个国家免遭瓜分的。也不想想是谁在1911年的时候让中国免于分裂的……真是一些忘恩负义的人呢!他们现在还顽固地坚持不能为租界内所发生的赤sè旅恐怖活动负责,也不同意我们用关余组建万国商团来保卫租界!真是太不负责任了。对了,蓝浦生先生,你看大英帝国支持北洋zhèng fǔ的立场是不是存在错误?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让孙中山来běi jīng主持中国zhèng fǔ?”
艾斯顿苦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两份电报纸递了过去:“公使先生,我不认为孙中山会比段祺瑞更好说话。”
“这是什么?”朱尔典皱了下眉,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拿出老花眼镜戴在鼻梁上,才接过电报纸瞧了起来,才看了两眼就猛地跳了起来:“什么!他们竟敢打海关的主意!这两个消息确切吗?”
艾斯顿耸了耸肩:“我想陈炯明先生应该不至于欺骗司徒拔爵士(香港总督)吧?而且这位陈先生也没有要求大英帝国支持他推翻孙中山在广东的统治。只是希望我们尽快和北洋zhèng fǔ达成妥协,以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所以我认为陈炯明先生所提供的消息是可靠的。
至于厦门的佛莱遮领事的报告就更加确切了,厦门和福州刚刚发生了反对我们控制中国海关的抗议活动!数以万计的中国民众已经走上了厦门和福州街头。我们驻福州海关的人员已经撤退,厦门那里,海军陆战队正在和中国民众对峙……”
虽然形势似乎严峻到了极点,可是这位英国参赞却只是不紧不慢缓缓而道,颇有一些大英帝国绅士的从容不迫。
不过一向稳重的朱尔典公使却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跳着脚大声嚷道:“立即给佛莱遮去电报,要他立即向中国驻厦门的官员提出抗议,要他们切实保证厦门英租界的安全!告诉我们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决不能允许中国暴民进入租界一步!
再给我们驻福州的领事发电,要他去向中国的福建督军和省长。还有那个什么军务督办常瑞青施加压力,告诉他们立即出兵驱散占领闽海关大楼的乱民!否则大英帝国不介意派遣军队恢复那里的秩序。
还有,给香港的远东舰队司令发电,请求他们派舰队前往厦门支援我们在那里的陆战队员!绝对不能让中国人在英国租界地内撒野!”
艾斯顿有些吃惊,这个朱尔典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他是想在欧洲大战还没有结束之际。在亚洲再挑起一场战争么?他没有挪步去传达朱尔典的命令,只是低声提醒道:“公使先生。我想目前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佛莱遮领事的电报上并没有说中国的抗议群众情绪失控,那或许只是一场和平示威。而且在这次的事件中,我们也的确有些处置失当,我认为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同北洋的政治家们达成妥协。让他们出来重新控制局面!”
朱尔典按住了自己的头,他也知道自己在某些问题上处理的可能有些过于强硬了,可是那也是为了维护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嘛!像赤sè旅这样的极端民族主义和无zhèng fǔ主义的恐怖组织必须尽快被消灭掉!中国zhèng fǔ也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达成这一目标……为此大英帝国向他们施加一些压力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而挪用中国人的“关余”来组建保卫租界的商团就更没有什么不对了,总不能要让英国zhèng fǔ或是在华的英国商人来负担这笔额外的开销吗?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一向服从恭顺的中国zhèng fǔ为什么不照办呢?这一定是赤sè旅的恐怖活动所造成的影响吧?
朱尔典跺了跺脚,冷冷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现在正是同中国人对峙的关键时刻,如果我们让步,就会让那些中国人以为大英帝国已经没有力量维持她在亚洲的统治了,那样……中国人很快就会再一次对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发起挑战了!”
“好吧。”艾斯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就像楼上的电报房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问朱尔典:“公使先生,那广东那边怎么办?孙中山可能会在几天内对粤海关采取行动。”
朱尔典挥了挥手。大声道:“这个再想办法吧……我们现在一定要把这个先跳出来的对手打压下去,这样孙中山或许就能知难而退了!”说着他咬了咬牙,伸手招呼自己的秘书:“查理,我们现在去zhōng nán hǎi,去见中国人的大总统。”说着他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
窗外还有一些学生冒着蒙蒙细雨在马尾的街头游行。收回福州海关的斗争比想象中要简单和快速的多。当几千个福州的学生和工人,还有近一万名从各福州附近县赶来(雇佣)的农民兄弟出现在小小的马尾,高呼着“打倒帝国主义”和“收回海关”口号的时候。海关大楼里面的洋员们就在第一时间开溜了。
然后,领导这场收回海关斗争的中G领袖李大钊同志就在马尾的海关大楼里面召开新闻发布会,当着一票中外记者的面。公开宣布闽海关正是回到了人民的手中!而常瑞青的福建陆军在这福州这里收回海关的斗争中,压根就没有露面。
福州马尾的海关机构里的洋员被全部驱逐之后,聚集到福州的农民就每人领了几块钱。各自踏上了归途……反正现在也是农闲,能有这样的额外收入自然是人人欢喜了。至于那些一分钱没有,完全是在白忙活的学生们却是兴奋得不得了,还在马尾的各国领事馆聚集的几条街道上面游行,发泄他们有些过盛的jīng力,标语牌上全是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甚至还有人喊出了赤sè旅万岁,左民万岁的口号!
常瑞青拉上了海关关长办公室的窗帘,神sè似乎有些怪异,毕竟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万岁!他是刚刚从福州城赶到马尾海关大楼的。目的就是来和英国驻福州的领事谈判由中方人员接管闽海关的事宜。虽然他压根就没有指望英国人会同意,不过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耀如!你还在等什么?你赶紧下令弹压这些乱民!还有那个名叫李大钊的乱党头目也要立即逮捕!绝对不能任由事态扩大下去。”
一个充满了焦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是福建督军萨镇冰在说话。这位福建省理论上的一把手现在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虽然是冬天,可他老人家的额头上却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子。
他是和常瑞青乘坐一辆汽车从福州城里面赶来的。同车的还有一位名叫端纳的澳大利亚人,就是那位在历史上给许多民国政要当过顾问的著名记者。他是来福建采访常瑞青的,这位记者朋友显然对常瑞青这位迅速崛起的中**阀很有些兴趣,一接到张君劢的邀请就和几个外国记者朋友火速南下了。
现在他也和常瑞青在同一间办公室内,听到萨镇冰叫嚷着要镇压自己的同胞,他的眉心就微微一拧。
作为一名立场公正的记者。他认为在目前这场中国和列强的冲突中,赤sè旅的行为固然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错误。可是中国zhèng fǔ和中国民众并没有做错什么,列强不应该以赤sè旅的过错来惩罚无辜的中国人。而且公使团的那种蛮横做法,不仅不能起到打击赤sè旅的效果,反而让更多的中国人认为,列强真的要将他们的祖国变成殖民地……发生今天这种中国民众冲进海关驱逐洋员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公使团蛮横做法的必然后果。
而北洋zhèng fǔ派驻福建的最高长官,萨镇冰督军在这个时候居然提出要弹压手无寸铁的中国民众以讨好大英帝国……这简直就是大英帝国的奴仆啊,朱尔典爵士居然还不满意,还要不断逼迫他们,这个老家伙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中国官僚来统治这个国家?
常瑞青双眼瞪得圆圆的,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讶异表情看着正在催促自己弹压民众的萨镇冰:“鼎公!您在说什么?那里只是一些学生啊!他们只是在用最温和的方式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是他们身为国民的基本权利,我怎么能够出兵弹压呢?”说着他回头看了眼端纳,笑道:“端纳先生,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对什么对啊!”端纳还没有说话,萨镇冰却先抢答道:“这些暴民刚刚就在冲击海关。万一待会儿再冲进领事馆怎么办?现在běi jīng已经乱成那样,我们地方上一定不能再出乱子了!要不然中国可真要亡了!耀如,你赶紧下令弹压,然后再和我一起去英国领事馆道歉,把那些跑了的洋员再请回来,把海关还给英国人!”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心都要从腔子里面跳出来了。他是一个老海军。而且还曾经留学英国,是亲眼见识过大英帝国的强盛的!说得夸张一点,他就是一个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中国人!
可常瑞青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sè。反而有一种轻蔑地笑容。这样的神情让端纳也有些奇怪,虽然大英帝国的国力已经大不如前,可仍然是世界上头号强国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萨督军、常督办,我和英国驻福州领事赫伯先生是好朋友,我可以向他说明你们的善意,或许可以通过谈判圆满解决这里的冲突吧?”
常瑞青突然将目光投向这位澳大利亚人:“端纳先生,闽海关已经被中国的民众收回了,我作为中国的军人只有保护它的义务,绝没有将它再交给外国人的道理!我想你们大英帝国的海关也没有让外国人来管理控制的道理吧?”
端纳闻言一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人,过来良久才微微点了下头:“常将军,我能将您刚才说的话发表在报纸上吗?”
常瑞青淡淡地道:“可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对了,再请您打个电话给赫伯先生,告诉他我是绝对不会把闽海关再交给英国人的,如果他想来向我要回海关管理权的话,那就不必白跑一趟的。至于在福州的英国公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我会尽力保护的。”
……
和福州马尾这里毫不费力就收回海关不同。这会儿厦门英租界的入口处可是充满了火药味了!
厦门英租界西靠大海,南北两头都非常狭窄,仅有的入口已经被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用带铁丝的鹿砦彻底封锁了。而租界东面的入口有几条宽阔的马路,是厦门最繁华的商业区。不过现在,这里所有的洋行商铺都打了烊,大该有一百多个服装整齐的英国士兵和印度jǐng察组成了jǐng戒线。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华界的方向。
华界这头,则是一片的人山人海!足足有好几万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厦门的学生和工人,和那些花钱雇佣来的农民不同,这些学生工人一个个都是群情激愤,手里举着标语牌和五sè国旗,还有GCD的镰刀锤子旗,一会儿高呼着“帝国主义滚出去”的口号,一会儿在一些běi jīng或是上海过来的运动组织者的带领下高唱起曲调激昂的《国际歌》!
英国驻厦门领事佛莱遮一个人沉默地站在一家英国洋行大楼的天台上。他的脸sè看起来有些yīn沉,还微微带了些惊讶。那个《国际歌》的曲调他可一点不陌生!当年在英国上大学的时候,他佛莱遮可是经常参加左派集会的——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追求一个被左派思想迷惑的银行家的女儿。
这个时候一个领事馆的秘书急急忙忙走了上来,大声报告:“领事先生,běi jīng朱尔典爵士的电报,他要求绝对确保英租界的安全,不允许一个中国暴民闯进来!还说远东舰队很快就会赶来增援!”
佛莱遮抬头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那个秘书:“你说什么?朱尔典爵士想干什么?他要在亚洲发动一场战争么?”
那秘书愣了下,喃喃道:“领事先生,要不要给海军陆战队下命令,让他们可以……”
佛莱遮狠狠瞪了那秘书一眼,他指着远处正在高唱《国际歌》的中国群众大声嚷道:“你疯了吗?你以为他们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中国民众,可以任由我们shè杀?他们在唱《国际歌》,他们是赤sè分子!他们中间一定有赤sè旅的恐怖分子!那些人在天津可血洗了俄国兵营!我可不认为我们那些超龄的海军陆战队员和印度jǐng察会比俄国士兵更加强悍……去给朱尔典公使回电,告诉他厦门这里的抗议是中国赤sè分子组织的,估计和赤sè旅有关!去告诉沃尔特少校,不许他首先开火,一定要保持镇静。
还有,再派人去厦门的中国官员那里,和他们交涉要求他们派兵将中国民众和租界隔离开来,还要告诉他们我们无意使事态激化。”
那名秘书答应了一声,扭过头刚想要去传达佛莱遮公使的最新命令,就听见几声清脆的枪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