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下来,这边出现了相当厉害的内涝,不少菜地果园都被淹了,不过好在浮梁县这边种植面积不大,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农耕之地,大部分的经济作物都在山上,所以损失有但不多,就是有些民房被淹了,但这个也属实没有办法,好在东西也不多,就是费劲清理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下游的鄱阳县可就惨了,四面来水导致鄱阳湖水面暴涨,多地河水倒灌,四个粮仓被淹了三个,耕地更是被淹了一半,整个湖边的耕地几乎都全军覆没。
别说跟夏县令没有关系,那都是夏县令的产业啊……都是他花钱租的地,花钱雇的人,花钱种的粮啊!他现在都想哭,真的……
鄱阳县县令,一个胡子花白的七品县令,连夜哭着跑到浮梁县来扯着夏林的袖子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对不起夏林。
夏县令心在滴血,但怎么办呢,虽然知道自己的东西肯定有百分之七十被这老东西给黑了,但就面子上是得过得去的。
只是这四个粮仓淹了仨,他也好意思张嘴。夏林盯着面前那个涕泪横流的老东西,脸上笑眯眯但心里早已经妈卖批。
平时都是火龙烧仓,这会儿你给老子来了个水龙舔仓是吧?
好好好,老东西这么玩老子是吧?今天老子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刚巧郭大人跟王爷也正在这浮梁视察,明日我便与那两位去鄱阳看上一看。”夏林笑呵呵的说道:“耿大人莫要慌张,不过就是三座大仓罢了,也不会有人会人、头、落、地。”
他将人头落地四个字咬得极重,甚至让那鄱阳县令打了个哆嗦,此时此刻他仿佛有话要说,但话在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
送走这耿县令之后,夏林坐在堂前,灯已被风吹灭,外头羸弱的荧光打在他脸上,照在他脸上是阴晴不定。
四座粮仓,里头存量三百五十余万斤,这钱都是小事,更重要的这是夏林为应对明年发生的大饥荒所存下的粮食。
这些粮食也是他信心的根本,而如今四去其三,他还特意把位置选在了水淹不到的地方,但谁知道却还是被偷了家。
问,为什么不把粮食囤在自己这边。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那是粮食,是大宗。从全国各地收购而来,基本上落港就要进仓,再加一段山路往来真的得不偿失,现在夏林看上去有钱的很,但实际上他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城墙缝里都恨不得抠出半斤糯米。
但昨天一听下游涨水,他就知道这仓要保不住了,这帮人该杀!
他深吸一口气,一拳砸在书案上,书案上的摆设全都被震落在地。
但他其实也清楚,愤怒是改变不了现世的,他得干点什么。
于是夏林趁着夜色来到了老郭下榻的地方,这一进门就见老郭在翻看春秋,他嗨了一声:“郭大人,别看春秋了。你都翻两年了,还是那几页呢。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就在这几页翻,现在还在这翻,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吧?”
老郭翻了个白眼将书放了下来:“你大半夜来干什么?又来哭穷?”
“不是哭穷。”夏林眼神一变:“是要杀人。”
老郭眉头皱起,两根手指轻捻着胡须:“杀谁?”
“鄱阳县县令,耿双。”
“好大胆啊,居然当着我的面要杀朝廷七品官,说不出个理由今天一顿打跑不掉。”
夏林坐了下来,开始将粮仓的事情娓娓道来,三百五十余万斤的粮食如今只剩下四分之一,听得老郭当场人就红温了,那脸涨得像是个关公。
“三百五十万斤粮食,五十万人一个月的口粮。老老小小,五十万人的命。”夏林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他揉了揉眼睛:“地里的粮食被淹了,我无话可说,继续投钱去种就是了。这仓里的粮食没了,那就真没了。”
听完他的话,老郭那自然也是极愤怒的,他本就是杀人鬼,如今退了二线那可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可否找到证据?”
“证据?”夏林嗤笑一声:“火龙烧仓去哪找证据。”
“那这事可不好办。”老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夏林两遍:“明日你随我一起去一趟鄱阳县,我治下发生这等事情。呵呵,倒也是好笑。”
第二天一早老郭就带着夏林去往了鄱阳县,这件事并没有惊动王爷,因为王爷忙,涨水了码头上事情多,王爷分不开身。
来到鄱阳县之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粮仓,粮仓已经成了废墟,说是被大水冲毁,但老郭过去查看时却发现那大仓不少木板都是干的,而有些地方明显就是人为拆除的。
虽然里头的确是有积水,但那显然只是下雨沁湿的,并非涨水导致。
这一刻老郭真的也快不理智了,他蹲在那半天不说话,盯着连续三座被损毁的大仓久久没有动作,夏林在旁边背着手站在那,一老一小就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在雨中伫立,旁边的大仓则像是行为艺术的背景板。
“拿去。”
老郭突然回头扔了一块东西给夏林,夏林一看竟是老郭的虎符,他被这一手给吓了一跳:“郭大人,您这是……”
“他们用非常手段,你就不会用?虎符是老夫借你的,用作抢险之用。至于你怎么使用,我不管。”
夏林听完之后握紧虎符躬身朝老郭道:“郭大人体恤百姓无微不至,实属百姓之福。”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十日之内,我还会在浮梁逗留十日。”老郭脸色铁青阴沉:“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办了你。”
“定不辱命。”
夏林握住虎符,看着老郭的背影轻笑一声,心中倒也庆幸,有这么个莽夫领导属实是幸运,至少是个能在朝堂上横冲直撞的人。
首先要确定就是鄱阳县为什么敢这么干,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唆使和有利可图,但要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经手这件事,那还得仔细盘查了。
第二天江南行省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全部设卡,但凡是运输粮食的商队全部都要进行溯源,甚至下令只要是从鄱阳境内出去的粮食全部扣下,这玩意只要肯查,那就没有能跑的。
而夏林更是带着郭大人的兵直接把鄱阳县的县衙给围了,没他的命令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里头飞出来。
这会儿鄱阳县令耿大人来到了门口自然要和夏林理论,可带着人来到外头之后,看到那明晃晃的刀枪还有制式的铠甲,他心里咯噔一声就瘫坐在了衙门的门槛上。
夏林站在他面前两米的位置,低着头看着这位头发已花白的县令,面无表情的说道:“耿大人,若是粮食追得回来还好说,你一个人人头落地也就罢了,若是追不回来,你看看我要不要你全家偿命!”
“你!你!你!”耿县令指着夏林:“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那亲家是谁?”
“会知道的。”夏林正了正官帽:“不过要说胆子大,耿大人,你的胆子才是包了天呐!来人!”
周围的兵丁立刻上前,夏林伸手一指县衙:“鄱阳县衙只许进不许出!”
“是!”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接着他直接将整个鄱阳县境内所有能够有能力走大宗的商行全部召集在了一起,在郊外的一栋宅子里。
那些富商上下能有十七八个人,他们平时那在这地界也是人上人一般的存在,而如今却被驱赶进了庄园之内,周围还有重兵把守。
这让他们中的不少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傍晚时,夏林从外头慢慢的走了进来,推开门之后那些商人看到是夏林不由得都松了口气,毕竟两个地方离的这么近,他们基本上都跟夏林做过生意,知道他是个很好讲话的人,自然也就没了之前的紧张感。
但这次夏县令显然是带着杀气进来的,他坐下之后笑着说道:“今日冒犯将诸位请来,不为其他,就只是想问问,这鄱阳县的粮食各位都可有耳闻呐?”
在场的富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眼里全是疑惑而有人却是神情闪烁。
“我也相信各位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但如今倒是出了些事情,还请诸位配合一番。我便长话短说,就是鄱阳县丢了一批粮食,多达两百多万斤,这是朝廷的应急储备粮,各位大概也明白这是什么罪名,我无需多说,也不想刑讯逼供。三日,我给在座各位三日仔细想想清楚,若是能自证清白,门就在那边,我亲自送各位回家。而若是不慎同流合污,也可以如实说来,介于诸位也是身不由己,到时我自然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罚点钱便算了。可若是知情不报,且让我查出来了。”
夏林说到这里时笑了笑,将一柄短刀放在了桌上:“那可莫要怪我夏某的钢刀不认人了,上头只给我七天时间,七日之后若是没有个所以然,你们若是有冤情也只得去阎王那告状了。”
说完他起身便走了,到门口时他还吩咐道:“好酒好菜招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