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到洛阳来,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走,虽说中间顺带让整个河南道都为之变天,但对夏林来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帮老张恢复了功名。
当然,还外加一个手艺精湛的仵作。
三人坐在马车上,车轮隆隆的朝雁门关而去,老张这会儿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躺在旁边,不过夏林注意到对面的冬娘全程都在看着躺在那的老张,眼里也没什么感情,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你看他一路了,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用这个姿势已经躺了两个时辰,这样不动弹的话,压到的那一侧便会出现尸斑,夏日一个时辰冬日两个时辰,这是仵作辨别死亡时间的重要途径,若是活人,他左手应当是麻了,再压一两个时辰怕是就要坏了。”
噗……
难怪说她眼里没有看活人的神采,原来是已经把老张当成尸体在模拟推理了,夏林抬起脚照着老张屁股就是一踹。
老张啊了一声坐起了身,揉着眼睛甩着胳膊看着夏林:“啊?”
“起来重睡。”夏林指了指冬娘:“人仵作说了,你再睡就要起尸斑了。”
这会儿老张正困,哪有精神听夏林在这逼逼赖赖,嘟囔着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下去。
几个呼吸之后他的鼾声再次起来,夏林这会儿抬起头看向冬娘:“说起来,当时贾县令呼唤你过来,你怎的还敢让他等候啊?你不怕?”
“不怕,我这一行上敬天地下敬鬼神,天地与鬼神都比县令大。”冬娘的眼神垂下,声音里仍是没什么温度:“他也不敢奈我如何。”
夏林哈哈一笑,然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死活。”
听了夏林的话,冬娘抬起头看向他:“为何?难道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啊。不过真要弄你,你哭都没眼泪。这是因为我点名要你,他才客气。但凡是换成别的事情,你就这么对待他,他有一百种法子玩死你。”夏林靠在那拿起随身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当然这也不怪你,你这每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也不懂那人情世故。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怕你被他给弄死,你说不跟我来的那一刻我就不会再搭理你了,实在是觉得你要是平白被弄了有些可惜。”
冬娘此刻眼里都是问号,看着夏林一脸懵逼,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夏林说出来的东西,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
“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以后慢慢睁眼看看世界吧。”
夏林说完也坐在那开始闭目养神,毕竟这八百里地也是需要六七天才能到,路上的日子可不舒服,闭嘴节省体力才是王道。
但是冬娘却一直在琢磨夏林的话,她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怎的到了对面那小子嘴里自己好像全是错?
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夏林,看着看着她就开始模拟解剖了,先是从咽喉下刀,顺胸骨中线一路划到肚脐,从肚脐上分左右斜线各来一刀,这样腹腔便能打开,然后先检验是否有出血,再检验是否中毒,然后看看脏器是否病变,接着用小斧劈开胸骨中间,检验心肺,看是否有出血、中毒,若都没有便用针线缝合……
想着想着她就进入到了入定状态,这会儿夏林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那个眼神还有嘴里的念念有词,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已经给我两面打上花刀了?”
但冬娘却没有反应,只是嘴里轻声嘀咕:“以锯开颅,揭开皮层,细观血点,若有血点则观其大小,击打者断成线,崩殂者连成片,细细密密如雪花则此人必瘫痪……”
“喂喂喂!!!”
夏林在冬娘面前用力挥手:“别拆了别拆了!再拆装不回去了!”
这会儿冬娘才回过神来,她眼神始终木木的,抬头看向夏林看了半天,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活了……”
“什么叫怎么还活了,本来就是活的。”夏林哎呦了一声:“我求你了,不要把职业病带到生活里来,怪吓人的。”
冬娘是不会笑的,至少这一天多的相处下来夏林没见她笑过,要知道她对面坐着的可是大魏搞笑界的天花板,张仲春。能听老张那逼嘴三十句话不笑的人都属于人间少有,但昨天老张跟夏林聊了一路,换成别人恐怕都要笑抽搐了,但冬娘全程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就像是动漫作品里的那种三无人设,但比那还过分,因为正常的三无娘不会动不动坐在那就开始拆人。但只要发现她坐在那眼神变得直勾勾了,那就说明这会儿她已经开始拆人了,不是在拆老张就是在拆夏林。
“对了,你为何叫冬娘?没有名字吗?”
“我是冬日里被师父收养的,所以叫冬娘。”冬娘抬头看了一眼夏林,然后迅速的收回目光:“无名无姓。”
“你放屁。”夏林啐了一口:“看你那样就知道肯定在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你躲闪个屁,你都把我拆了七八次了。几岁被收养的?”
“八岁。”
“八岁,你今年十九岁,十一年前。我想想啊,十一年前是鸿宝六年。鸿宝六年冬,嗯……”
夏林的脑子开始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械一样疯狂的检索着往年的案子:“八岁,洛阳的冬日。那年还没有迁都也没有灾祸,也就是说你不是外来的难民,而陛下心善信佛,在洛阳城有自己的善佛堂专门收纳孤儿,所以你不是一般的孤儿。那这么说你就是某家落跑出来的。我想想啊,那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唯两起大案一起是弘农杨氏牵扯出来的铸甲谋反之案,还有一个是时任吏部尚书冯茂的结党大案。两家都被抄家流放,其中冯茂一家四十七口在流放路上遭遇山贼悉数被杀。啊,按照这个人物图谱算下来,你应该是前尚书冯茂二子家中独女,刑部典籍里有你的记载,说是冯家二子独女因混乱遗失了。所以冯尚书就是你爷爷,时任洛阳典校的冯知文是你父亲。对吧,冯小姐。”
听到这一番话,冬娘的手已经本能的摸向了腰间的佩刀,刀都快出鞘了但却被夏林一脚给她把刀给踹了回去。
“你真以为我二十岁的五品官是拍马屁当上去的啊?”夏林探过身轻松一拽便把她的刀给缴了扔到了一边:“看不出来啊,冯小姐真是忍辱负重。”
冬娘此刻终于有了表情,她眼睛死死盯着夏林,时不时的还瞟向地上的佩刀。
“哎呀呀呀,没必要。”夏林摆了摆手:“我是对你的身份没兴趣,就是大胆猜测一下。不过你也是真不容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要开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关键你还能一个字都不往外说,换我是不行,佩服。”
“那你为何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我过目不忘啊,你没听说过我?我夏林啊,大魏第一才子。”
冬娘默默的摇头:“没听说过。”
夏林抚着额头:“完了,知名度还是不够……”
冬娘这会儿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但夏林这会儿却翘起了二郎腿:“你放心,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对你的身份没兴趣,你是江洋大盗也好是罪臣之后也罢,跟我没关系。”
这会儿冬娘眯起眼睛看向夏林,眼中的警惕居然更甚了许多,夏林看到她的样子感觉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引人歧义的话,于是连忙纠正道:“说错了,应该是我看中的是你的技术,跟其他的没关系。”
见到冬娘还是十分警惕,夏林继续说:“以后呢,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安安心心的当个仵作,我肯定会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全国巡查办案的,你就安安稳稳的跟着,然后等我官复原职之后,打算开个仵作……不,法医的培训班。”
“法医?”
“对啊,法医。就是一种很牛逼的大夫,大夫管活人,仵作管死人,法医活人死人都要管。”
听到这里时冬娘的眼睛睁大了起来:“当真?”
“废话,我犯得着骗你么?把佩刀捡起来。”
不过冬娘并没有动,而夏林眉头一皱:“让你把佩刀捡起来!”
这一下冬娘被吓的一哆嗦,赶紧过去将佩刀拾起抱在怀里,夏林看到她的样子轻笑一声:“安安静静的跟我走,以后好日子在前头。你敢乱来,可是真的会凌迟处死的。凌迟你知道吧?”
之后的路途上冬娘果然没有再作妖,而是安安静静的随他一起北上而去。
这一路上因为刚刚打完仗,路边到处都是尸体,看着那些被冻得青灰色的尸体,夏林都觉得有些反胃,但冬娘却兴奋的不得了,申请了好几次说想搬一具尸体来马车上供她试验。
但每次都被夏林拒绝,毕竟……是吧,不太好。
“哎呀,等开春之后有你忙的,能不能别现在拿尸体恶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