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早晨依旧上班,他从来不是个懒人,该上班那是一天都不带休息的,他有一个很笨拙的观念那就是人一旦停止工作不出两年时间就会变成一个懒鬼,而工作也许不一定能发财但却能让人有一种“虽然很烦,但至少没白活”的感觉。
这东西因人而异,倒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这样,只是他固执的这么认为罢了。
在小亭子里吃过早饭,旁边的少爷正在伏案抄书,一边是为了练字一边也是为了加深印象。
学习是很苦的,想要成为人上人那自然是要吃苦中苦,大伙儿觉得学霸不凡,可不正是因为难才会觉得不凡。
“晚上潇湘学子有个聚会,咱们去转转吧,听说有不少漂亮的小娘子呢。”
正在夏林一边吃糕点一边看书时,少爷冷不丁的抬起头问了起来:“听闻是说都是一些要上京赶考的学子,这次潇湘学子似乎跟赣鄱学子卯上了,非要争个名次回来不可。”
“好事啊。”夏林缓缓的放下书:“你想去就去。”
“我不敢……”
少爷突然之间的露怯却让夏林有些意外,他笑着问道:“哟,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么,这有何不敢啊?”
“唉……放在市井里头,我林家还算是仗着祖上有几分面子,可是在那些个举子面前,我林家狗屁都不是。人家要么出身高门,要么是凭一己之力考出来的寒门学子,哪个不是用鼻眼子看人?见着差不多的还成,见着我这样的,哪里能瞧得起。”
夏林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啊?你知道你之前还那个逼样子?”
林少爷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这不是那些个先生一个个的老做派,开口闭口之乎者也,无趣无趣。”
听到他的话,夏林摇头笑道:“谁不是这么出来的,怎么到了你这就要动粗呢。”
“那你夜间索性与我同去吧,有你在旁边,我心中也有些底气。”
夏林嗤笑起来:“我一介布衣,去了能怎样?哦,你一个人丢人不成,非得拉着我跟你一块去遭人嘲笑?要我看啊,你多少是有些毛病。”
“你就跟我一块去吧,有个人照应我心中也有些底气,再说了,那边也不是……他们那些人倒也不是说嫌贫爱富,你才学在身上,他们哪里会瞧不上你。更何况,万一要叫写个什么诗文,你不是也能成么。”
“哎呀,你小子。”夏林用指头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那便随你过去吧。行了,你继续看书吧。”
少爷这几日的确像是转了性子,可能是一天县令体验卡对他的刺激太大了,没有上过位的人对权力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很多人以为有些钱就可以怎样怎样,可直到自己坐上了那个位置才知道,钱跟那块惊堂木相比真是狗屁不是。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算是雄起奋进了,非要当上那个官儿不可。要不怎么说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行呢。之前林家老爷好说歹说只教出了个超雄叛逆纨绔少爷,但夏林只是用了一天时间就教会了他什么才叫真正的人上人。
而且那还只是个县令啊,县令!
在他们亭中对坐的时候,林家老爷来了好几次,叫人给端上了水果饭菜和茶水,照顾的无微不至,甚至好几次他都会从照壁后头探出头来悄悄打量自己的儿子,看他是不是在那装装样子而已。
但这次少爷可是铁了心要考学了,所以看了好几次他都只是能看到一个专心读书的儿子。
这到了晚上吃饭时候,少爷才开口对父亲说:“晚上我要跟伴读先生去迎春楼,今日有许多学子聚在那。”
“去,肯定要去。这事我倒也是听说了,说是潇湘学子聚拢在那誓师进京,你得去。”林老爷认真的说道:“你好好的去瞧一眼那些个意气风发的才子,好给自己打个样。”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少爷摆了摆手:“那我这就先走了。”
“等会我给你拿些银子!”林家老爷追了两步:“莫要丢了人。”
“拿银子才丢人!”
少爷的声音渐渐远去,林家老爷站在门口轻叹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夫人说:“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要我看啊,还是给他请的那个师父好,你打听出来那人是哪来的么,听口音不像是这边的人。”
“说是跟大户人家私奔过来的外乡人,他娘子闭月羞花,而他又如此博学多才,看到他那样子,我估猜恐怕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可能真的是两个高门大户的年轻子弟。”
“哎……这真大户人家就是不同,若是儿子能当了官,咱们家也是要起来了。到时候你多给些好处给那先生,叫他多教点东西给明儿。”
“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这人家先生跟明儿投缘自然会多教,若是明儿不得他心意,他肯定是不会干的。这个事啊,还是要看我儿的造化。”
“造化造化,你什么都说造化,不就抠门一些东西么,那些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就那般看重?礼多人不怪的道理,你是一点都不懂呢。去看看家里有什么雅致的东西给人家先生拿点,哎哟……你拿点,要不了多少钱!这不是为了孩子嘛。”
“好好好,我去找我去找,你这老婆子。”
少爷跟夏林在前头路口汇合,主要是夏林一直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而且水仙在家也给他准备了饭菜,要论饭菜可口,这有钱人家的厨子哪里比得上水仙这等专业选手。
皇家严选,就是牛逼!
“等会子要遇见为难人的,你可要帮我出头。”
少爷始终忧心忡忡,这一刻他的自卑感直接拉满,几乎是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夏林身上。
而夏林自然是无所谓,他展开扇子笑着往前指了指:“带路吧。”
两人来到了迎春楼外,这是长沙城里的正店,这后头有个楼叫岳麓楼,遥遥可见岳麓山,这楼据说已有三百余年的历史,与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交相呼应,成为潇湘之地的风水楼。
两人来到迎春楼,门口的小厮正在那观看邀请函,到这少爷才发现这地方进去居然是邀请制的。
这一下他就打了退堂鼓,扯了扯夏林的袖子:“要不咱们回去吧,我请你吃花酒。”
夏林一甩胳膊,昂首挺胸摇着扇子就走了进去,那门口的小厮刚想要拦,但却被另外一个给扯住了胳膊:“你傻啊,你看看人家那姿态,这等人你都不知底细你就敢拦?万一要是什么达官贵人,你还活不活了?”
“可是他那打扮……”
“越是这般打扮的越要小心,若是这般打扮的人獐头鼠目也罢,可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比那些个举人老爷还不可一世?你怎么敢拦的?”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少爷心中大惊,心道:“这也成?”
于是他模仿着夏林的样子也跟着进去,但他却被拦了下来……
“不是,刚才那人我们是一起的,你们凭什么不拦他拦我?”少爷在外头闹腾了起来:“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哈哈,这位少爷莫要着急,今日可是有大人物要来,咱们兄弟也是无可奈何,你说跟谁是一伙儿的都不好使啊。再说了,也没见有谁说一声呢,对不住了,没有请柬便不能进。”
少爷这会儿真是急眼了,眼看着超雄就要爆发,拳头都捏了起来,这会儿夏林溜溜达达的又回来了,站在那门口小厮的面前,眉头轻轻皱起:“怎么?没有邀请就不得进了?行,你们既然不让他进,那我也便不进了。不过后头你们若是遭了难,可莫要怪我没提点你二人。”
这会儿夏林的姿态可是极高,扇子也慢慢收了起来,那俩小厮一看也是有些慌,而这会儿正巧周围也没有别人,于是刚才劝同伴的那位连忙躬身对少爷说:“哎呀,我这不眼拙嘛,请进请进,快请进。这晚上黑灯瞎火没看清楚是您二位。”
少爷一肚子气的被迎了进去,而他们没走两步,就听另外一个憨子一般的小厮开口问道:“唉?你认识啊?”
“不认识啊。哎呀,你这憨子,咱们放他们进去,若是怪罪顶天也便是个人多眼杂,一时失察。可若是不放,你如何知道他们不是那大人物?这个乖你要卖,咱干这个活儿,那修的可是眼力。”
少爷听完之后回头看了夏林一眼,而夏林哈哈一笑:“世间百态,皆是修行。”
来到这楼上之后,里头已是高朋满座,席间自然也是觥筹交错,文风鼎盛。他们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不远处就是个身穿紫衣的漂亮女子依在围栏边眺望长沙城美景。
“她好漂亮。”
少爷盯着人家紫衣妹妹的背影直吸鼻子,而夏林只是为自己倒上一杯酒笑道:“骂人都要当面,更何况夸赞。去,到她面前夸赞一番,夸赞之后再回来。”
“这……这不好吧。”
“去!”
少爷吸了吸鼻子,不敢忤逆,只能脚步沉重的来到紫衣妹妹的身侧,小声道:“这位女菩萨,你好漂亮。”
那女子仰起头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嗔怪,只是笑着道了声谢,而话还没说完,她便起身一跛一跛的走到不远处取了个小杯子过来开始自饮起来。
少爷看着她的背影退回到夏林的面前:“唉……可惜,如此好看的妹妹,是个跛子。”
夏林的扇子敲到他头上:“不得说不得叹,他人之疾不是你扼腕叹息的缘由,不知全貌也不是评置之理,庄子如何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夏林摇头:“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
这时那女子突然回头看向夏林,然后面带惊喜的走了过来坐在他们面前:“我不是天生跛脚,我是上楼时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