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时,夏林睁开眼就发现外头亮堂堂的,他推开窗户这么一看,昨晚上居然无声无息的又下了一场大雪。
气温不算低,但雪多。而且从往来的客商嘴里得知从那年大旱之后,北方雨水甚至比南方还要多,而且冬日的温度也没有往年冷了,大西北不少光秃秃的山上都长出了树。
结合现在这样南方开始满地飘雪的情况来看,夏林搜了一下果然是降水线北扩了。
这个降水线北扩还有一个别称叫做——国运。
而在正经的时间线里,这条线的国运叫贞观之治……
他站在窗口静静的看着大雪纷飞,心中不由感叹了起来,这人类跟天斗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没赢过那贼老天。
都说明朝亡于小冰河而唐朝兴于降水北扩,他一直以为是胡说八道的,但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有一些科学依据的,只要这种气候持续二十年,人口基数那就是得往上翻一番,再加上粮食作物的高产,可不就是要迎来一个盛世么。
这年头人们对盛世的概念也很简单清晰,就是能吃饱,吃饱了就算是盛世,但凡不饿肚子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我在京城听有人聊到说因为雨水多,西北长出了树,连黄河都变清了。”听云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们还说黄河清圣人出。老爷,你就是那个圣人吧。”
“你给我闭嘴嗷。”夏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就说这有些娘们天生就是魅魔,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啊?这亏了是我,换另外一个人还不得被你吹得五迷三道?以后有些话放心里就行。”
“知道了……”
听云撇了撇嘴:“我只是觉得天底下就是你配得上了。”
“我对当圣人没兴趣。”夏林双手撑在窗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外头的皑皑白雪:“我生来就是为了追他的光,不是为了要当什么陛下的。”
“谁?”
夏林笑了一声:“稻谷熟了几千次,人民万岁就一次。”
说完他将外套一披,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出去,到门口时他喊了一声:“穿上衣裳,跟我去田里。”
两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就来到了浮梁这边的育种试验田,这里已经是第四代种了,几亩地周围的人宝贝的不行,伺候它的人可都是整个江南道最有经验的农民,还有书院中的学生。而主管它的人就是夏林的大舅哥,也就是滕王爷的大儿子。
这两块地第一代杂交的产量是亩产三百三十斤,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产量了,但考虑到精细的照顾和连天的施肥追肥,这个产量其实还是低了。
但到了第二代的时候亩产就已经到了三百九十斤,这其中出现过几次病虫害,而第三代育种的时候就挑选出了没有生病的良种进行培育。
第三代的产量突然来了一个A股大牛,从三百九十斤直接跨到了五百零七斤,当时计算的时候王爷、老郭跟鸿宝帝就在旁边蹲着算,生怕这帮逼数据造假,最终称量的人都没敢报五百一十斤,报了五百零七。
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鸿宝帝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了,但这边说了,要经过最少六代育种才能稳定,鸿宝帝当时就已经下了死命令,这两块试验田被封了神农地,但凡有人践踏,杀无赦。
这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次有重兵把守的农田,同时也是唯一有封号的农田。
夏林过来的时候,这边正在给大棚扫雪,见到夏大人来了之后,他们便迎了上去。
“大雪没压坏越冬的庄稼吧?”
“夏大人放心,我们精心照料着呢,棚子里头都点了碳火,生怕秧苗冻坏了,这雪我们这一个时辰扫一次,保证不会压坏棚子。”
夏林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记住了,这两块地方,比你我的狗头都重要。你死了,它都不能出事。若是今年育种成了,别说你家儿子了,就是你家孙子都得是富贵命。”
“小的知道,我如今吃住都在棚子里,生怕它有一丁点的闪失。”
确认田中无事,夏林这才安心的返回县里。
“冷啊?”
夏林看到后头冻得瑟瑟发抖的听云,笑着说道:“走啊,我带你去个暖和地方。”
“白日那啥……不太好吧。”
“你有病是不是,也被小月传染了呗?”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替老爷着想,天底下只有累死的牛,哪听过耕坏的地呢。”
“阿操。”
夏林轻骂了一声,然后便去了个饭馆里要了几个芋头,接着便是带着听云来到了官窑之中。
这地方四个窑口都在呼呼的烧,哪怕是窑房外头的棚子里都能感觉到灼灼的热浪,不少周围的老人带着孩子坐在这取暖,虽说现在蜂窝煤便宜,但老百姓朴素呀,能省一些就省一些。
他们看到夏大人来了,倒还真是亲热,有些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都会上前握着夏林的手说上一堆他听不懂的方言。
而窑口的领班和窑工见到他来了更是拿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酒和零嘴招待起了他来。
反正夏林在这边的地位是不用说的,他甚至都不用摆架子立威,往那一站就已经是众星捧月中的月了。
不过就在他跟听云坐在这等着放在窑口边的烤芋头时,李世民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就过来了。
他就是纯无聊,姐姐那边要擦洗身子,他也不方便在那留着,再加上他又不傻,知道什么地方暖和,所以也就溜达过来了。
其实他发现这个宝藏地方已经好几天了,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坐在那看看书,反正要比在别处舒服,在屋里烤火不行,门窗又不能闭上,冷风一吹还是凉,下头烤着火上头打摆子……
而在这里,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暖融融的,舒坦。
他今天一过来就看到夏林居然坐在那,而且人家在这不光有竹床,竹床上还有垫子,他娘的自己来的时候可都是席地而坐的,他凭什么有这么多东西?
“挪挪。”
李世民过来一屁股坐在竹床上,丝毫不在意夏林这会儿正在打盹。
“你过来干什么?”
“呵。”李世民撇了撇嘴:“地方是你的啊?我想来就来。”
夏林咂摸一下嘴,打了个哈欠:“来人啊,把他架到窑里烧了,出事算我的。”
夏大人的命令必须执行是这边大部分人的基本常识,所以当时那一言落下旁边就已经有壮硕的汉子上来准备拿人了。
“好好好,当真是个土皇帝。”李世民拍手叫好:“竟如此当众杀人害命。”
“你要坐在这就坐在这,别没屁硌楞嗓子。”
李世民在那坐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不自在。说起来他这人是有大帝之姿,但年轻人的毛病他多少也有一些,不太稳重,毕竟年龄没到没吃过太多的亏,坐在那就喜欢找点话头来聊。
夏林也是这样的,但他身边不带着小甜水儿么,渴了喝一口那还不是美滋滋儿,但李世民身边鸡毛没有啊,他看到夏林喝小甜水儿,他也就闲不住了,也看不进书了,于是就找茬搭起话来:“袁天罡今日下午就到了。”
“到就到呗,我还得跪下迎他不成?”夏林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诶,说起来我问你啊,就是市面上有什么江湖门派没有?慈航静斋啊,阴癸派这类的。”
“你是不是看邪门的东西把脑子看坏掉了?”李世民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没有啊?”
夏林叹了口气:“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江湖上帮派众多。但几乎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前些日子我还将长安城里的丐帮杀了一批呢。”
“丐帮?”
“对,就是一群畜生恶棍,这些个人会拐来孩童损毁其四肢面容叫他在城中乞讨,我们称之为丐帮,之前我大哥没管,我看不下去了,上去就把他们背后的人都给抓了,全给弄死了。为首的还是个女的,你说这人多狠毒。”李世民提到的时候都恨到咬牙切齿:“我将那女子挂在城门用开水浇死了,剩下的人也都判了凌迟,还将他们的肉晒成了肉干,就串在长安城的城门上,叫进出过往的人都瞧瞧,这便是孽畜的下场。”
“哦,这个丐帮啊。”夏林嘶了一声:“这倒是个事,这些日子浮梁人口多了,那些个无业的泼皮也多了,得整治。”
“整治个屁。”李世民眉头一挑:“我在驼城有个矿,你把这些人拉去我那挖煤,挖出来的煤你再买咯,做成蜂窝煤卖给我。我给你算八折你给我算半价。”
“嘿!凭什么我要多给那三成啊?”
“哦,这些泼皮吃喝不算钱是不是?我还得帮你管着呢。”
夏林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啊,驼城的煤矿……那不就是榆林煤矿么?那可是个大矿呢。
“行,不过先说好,八折肯定是不成,你得给我个七折。”
“行,七折就七折。我姐恐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那一成就当成是她在这的花销。”
夏林听完却是笑出声来:“她走不了是怪谁啊?还不是怪她自己,这还没好全乎就折腾起来了。这亏了是冬日,要换成夏日你看吧,不死也是半条命没了。”
“诶……”李世民也颇为无奈:“行,刚好叫她在这给我带带承乾。我已经叫人去将承乾带来了,他来了我自然也就无了后顾之忧。”
夏林点了点头,但下一句话李世民说的叫他喷饭:“若是我回不来,你护住我姐、我娘子跟我儿子,知道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叫人动他们,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你真准备开干啊?”
“我得活命啊,老弟。”李世民说到这时语气都变了:“如今我父亲恨不恨我还不清楚但我大哥肯定恨透我了,我要回去与之周旋,我还要拿回我的玄甲军呢。你还想不想与我战场上见了?”
“那要死了呢?”
“死了……死了的话,我娘子就是你娘子,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给我将他带大。告诉他,他父亲李世民乃经天纬地之英才,让他好好跟你学艺,到时为父报仇。”
夏林摸着下巴:“你这是托孤吧?喂?是托孤吧?”
“算是。”李世民笑了起来:“你么,虽不是个好人,但也算得上当世之英豪,你我二人是敌非友,但就如三国里的孟德与云长,托孤与你,我放心。”
夏林点头:“那你还是回来的好,我跟你不一样,我对人家老婆没兴趣。”
“最好是没兴趣,我要是回来发现我娘子又生了一个,你看我砍不砍你。”
“那你姐生了一个呢?”
李世民眼珠子一转:“挺好,但孩子得姓李。”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把生死托孤的事给交代了,说起来也好笑,夏林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成李世民的托孤之人,不过从他的决心来看,这次回去就算不会发生玄武门之变恐怕也是西北大变天了。
至于他老婆孩子,夏林肯定是会护的,这跟立场没关系,这就是世间双雄的默契。
不过他还真的特别好奇能让李世民几十年都捧在手心的长孙皇后到底好不好看,倒不是他起色心,纯好奇……
历史太有意思了,当车轮因为某个人改变而出现不同轨迹的时候,那种新奇的感觉着实叫人充满了好奇。
李世民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毕竟还得去照顾姐姐,而夏林坐在那直发呆,他其实还蛮想跟着李世民一块去长安,去看一看那滚滚浪潮涌来的一瞬间所带来的震撼。
不过他去不得呀,李渊必扣他,毕竟李世民想跟夏林战场上一较高下,但李渊可是能为自己扫平多少路就扫平多少路。
“诶,听云。”夏林捏了一把听云的小蛮腰:“问你个事。”
“嗯?”听云转过头来问道:“什么?”
“你不是说你挺精通占卜么,你能看出刚才那李世民身上有没有真龙之气。”
“我占卜是骗人钱的,无非就是说些好话,我哪有那能耐。”听云撅了一下嘴:“不过我方才听他说那个袁守诚下午便来了,那个可是有大能耐的人呢,你问问他便是了。我觉得他不如你有真龙之气。”
“妖妃!休得胡言!”
听云一愣,然后倒在夏林怀里笑得咯咯响,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