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La Vie Éternelle Au Feu(烈火中永生)
莉莉丝们已在中学附近前往相反方向的龙牙星,分开不过短短几分钟,为何却又追来?难道是中途撞见蟊贼们的踪迹,自揣无法抗力,所以急着来喊人手吗?不论她们想说什么,必是重大线索。我从全地形车射击顶探出半扇身子招呼,要车队停靠道旁。
“我们刚与獍行大姐通完话,一番核对下来越想越怕,她要我们立即截停你们。这两个小流氓恐怕没安好心,他们是诱引你们上钩的香饵啊!”威廉姆斯一把拉开车门,拖我出来说:“给我三分钟,就三分钟,说得对不对你们自行判断,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
“住口,你凭什么污人清白?我们冒着生命危险通风报信,已经再也回不去箭镞了,你懂吗?”文艺混子被她气得连连跺脚,骂道:“是你见不得大兵们有钱赚,眼红也想分杯羹。”
“我并没说你存心害人,而是你们俩个傻瓜智商太低!被人利用了。”威廉姆斯不耐烦地打断混子们发言,恼道:“坐轮椅的是火炬联盟的二当家,这家伙是他们里的军师,精明能干自不在话下。奥古斯塔是什么地方?那是火炬与剁头党们的老巢,天下有谁会这么蠢?将对方老大骗到自己地头杀翻?那样岂不在自证,我就是杀人凶手吗?黑道上做事,会竭力撇清自己,没人会包庇其余共犯,往外推还来不及呢!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你的意思是,奥古斯塔很可能是个假地址?说下去。”波以耳制止住同伴骚动,问。
“正是,醉蝶花充其量不过是名情妇,搞死她又有什么价值呢?黑帮们真正想对付的人是古斯塔夫!只有除掉老男人,他们才可彻底放下心来。咱们假设一下,譬如说古斯塔夫已经遇害,跟着会发生什么呢?他手下四大金刚势必要争抢老大宝座的,又该如何来服众?就是替老男人寻凶雪恨!火炬不会低能到将自己杠在明面上,去充当这个出头鸟的!”
威廉姆斯字字肌玉,且切中要害,掷地有声的发言,顿时整懵了十五名荷枪实弹的大兵。
“所以,奥古斯塔一定是道烟幕弹,那是骗你们去瞎扑腾,以此调虎离山抓紧时机收拾掉老男人,现在距七点还有几分钟,若能找对他们选定的战场,或许时间上还赶得及!”桃花指着波以耳,问:“你曾说,他跑亚特兰大招兵买马,有个时间限定是晚六点前,是吗?”
“对,合同上是这么标注的,但那又怎样?”白鲸们面面相觑,好似陷入了恍惚。
“他为什么选在六点前,肯定是暗世界人马提前对他保证过什么。而老男人不是容易糊弄的主,他势必会等到六点整,再设法联系你们问明状况。可那时我们正坐困集体宿舍内,他哪里找得到人呢。群贼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会在六点后才给他打去威胁电话,这么一来整场戏戏码做足,你很难判断他们是真是假!这两百人理应不会走得太远,从女神峰去奥古斯塔需往北骑马狂奔两小时,时间赶不上趟,这么一来,战场多半会选在附近!”
“这他妈可如何是好?地方这么大,上哪堵人去?”无名氏急得连声咆哮,一把拧住诗人衣襟,叫道:“你快说,最后见到时,他们往哪个方向撤走的?”
“你容我想一想,应该是往中学背后走了,对,是南面。但那个方向既通往米切尔,也可能是埃奇希尔,更可能是吉普森。佐治亚本就土道遍地,任何小镇都有可能啊,甚至还包括斯巴达!我的妈呀,这可难死我了!”破相小子一屁股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有了,现在八点不到,我们仍赶得上趟。”波以耳朝无名氏步话机努努嘴,道:“在我继续追查线索时,你也别闲着。立即给圣维塔莱领队发去消息,就这么回答。骁鸷听说鸳鸯馆老板受骗上当,本就心如乱麻的她,已找不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头脑一热决定以身赴死,以示其忠心不二!而我们稍不留神,竟被她中途逃了。此刻全体莉莉丝们正在赶赴决战地,双方交火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然后呢?咱们八点前必须撤得干干净净,你为何觉得他有闲心爱管这档子破事?”
“你怎那么笨呢?我根本就没指望过他们。再来许多人,到时帐该怎么分?醉蝶花的工作报告没来得及整理,事后暗世界肯定要搜她的,而且这妞还是贵重资产!”波以耳朝夜空指了指,笑道:“座狼的两台巡逻直升机还在天上飘着呢!黑帮想杀人灭口,就会挑人烟稀少,又不在他们势力范围内的鬼地方动手,那么一来,空中视野开阔,能立即发现底下如织的行军队伍。只要确定方向,咱们就能马上开工,鸳鸯馆老板就是香喷喷的钞票哪!”
1998年,是无人机时代的开启元年,早在三月间,首部全球鹰无人原型机试飞坠毁,后又在七月以及年末再度试飞,皆出现不同程度的故障。但这一新型作战单位受到了高度肯定,遂在之后的几年里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战术体系,并终将在各个战场大显神威。然而,此刻的联合军团,还未具备这项战术升级,地面搜索依仗的仍旧是巡逻直升机。
佐治亚幅员辽阔,除了几座大都市外,大部都是水网密布的平原,而村镇一级的聚落在莽莽夜色下,就是一簇簇灯火通明的地标。小鹰直升机各自朝着两个方向进行搜检,答案将会很快出来。而那时青春年少的我们,就只得开着全地形车,像无头苍蝇般在公路上乱撞,一边收听内部频段简报,一边调整具体走向。
“想说什么就对他们说吧,现在是你在求人,只要觉得妥当的话。”番茄看出我心头犹豫,一屁股坐到文艺混子腿上,凑近耳畔低语,问:“你应该又想重提仪仗铠甲那件事吧?”
“不,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两件东西究竟藏在哪。”露西来自极暗世界,虽信誓旦旦,但心头真实想法始终是个谜。她没准也像大长老那般,明面上为爱所困,实则另有企图,否则干嘛寸步不离紧紧跟着我?鸳鸯茶是个重视承诺之人,即便我以狐媚色诱,也未能从他嘴里套取赤红骷髅的秘密。倘若此刻我不管不顾爆出这条讯息,无疑将为他带来更大的风险。既然已被归类为老男人的情妇,我就得沉得住气。
波以耳也联系上了白鲸调度台,他们的军阀老板给出一条重要讯息,约莫在六点二十五分前后,鸳鸯茶最后与他通过一则电话,那时的他正打算启程。古斯塔夫深知此行性命攸关,所以也在尽力拖延时间。黑帮们十分鸡贼,要他分出两个车队,各自驶向不同方向搅乱视线,以此提防他暗中求援。这一战,堪称蟊贼大军押上全部赌注,只能胜绝不能败。
“姐姐,现在的你与一小时前天壤地别,遍体鳞伤,又被我捅了几刀,哪怕走着走着都可能忽然倒地气绝。认清现实吧,你就连我也打不过了,还怎么去找锐将单挑?同黑帮玩命呢?”露西进一步地大加渲染,又说:“而你手上握有这个秘密,以此为挟就能令联合军团全部调转枪口。那么一来,蟊贼们面对重压只得妥协,唯有败退一途可走。”
“你真有办法翻盘就得趁早啊。说穿了,铁狼和火炬的大哥们想做掉豺狗帮,也是内心恐惧所致。他们料定将来必被清算,就只能铤而走险。谁都不想率先撕破脸面。”诗人也同样在边上鼓噪,叫道:“假若咱们败了,我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五个弟弟将全被人宰了。”
“既然莉莉丝们公推我当临时大长老,而你俩改邪归正来投奔我,那么就该坚信我的判断!”我点燃最后一支Weed,问:“我唯有一死方可回报鸳鸯茶的知遇之恩。那么,假设找到了正确位置,你们真能像自己保证的那样,豁出性命来血战吗?”
“还想血战?听着你们这些小屁孩的瞎扯淡蛮好玩的。”一名白鲸忍俊不禁,讥讽道:“哪怕你愿意,我们也没有献身义务啊,那不过就是挣一笔钱。多路发起进攻,营造出人多示众的假象,打蟊贼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就看谁的心理素质更好了,这才是咱们该干的事。听听音乐台吧,一个个的都不学好,年纪轻轻就混黑道,早该给你们多长点记性。”
电台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那是罗杰.莫兹,月谷电台体育频道的播客,此人正在桑德斯维尔一处学院场馆录制节目。来自奥古斯塔与刘易斯维尔等多地的校队,在此进行篮球半决赛,目前战局正酣。各地赶来的啦啦队们群情激奋,喧闹嘈杂震破耳膜。
“等等,先别换台!”波以耳伸手制止,凑耳细听,道:“看来黑帮们正是利用了这点!”
佐治亚乡土地方,对赛事尤其热衷,不管是竞马,垒球还是业余拳击,只要有比赛,人就会乌泱泱奔涌而去。那么一来,许多人烟稀少的聚落,就成了个鬼镇。想要大干一场,又不愿被人目击到,最佳的时机就是等待一场球赛!波以耳立马联系白鲸电台,要他们着重搜检Sandersville周遭村落。时隔半分钟,联合军团率先一步发来简报,在桑德斯维尔与斯巴达之间的warthen,发现地面有大批机车与马队驶往一处尚未竣工的商场。
时隔四十秒,白鲸机台也发来讯息,斯巴达以南三英里处,侦察到一组皮卡车队,正歪歪扭扭行驶在15号公路上,其目标剑指沃森。当下已逼近了镇子最外围的新光明浸信会。以这样的行速,约莫会在五分钟后进入该镇!
“太好了,目标确认,希望还赶得及!金钱至上,为爱冲锋,速战速决吧!”海神们欢呼雀跃,一踩油门,三辆全地形车犹如三把尖刀刺破湿润夜风,向着前方风驰电掣飞驰而去。
兵士们手握钢枪,神情肃穆地注视着窗外昏暗的荒郊,心境却早已滑向了第二天的日出,有了这笔钱该怎么花呢?正在众人心猿意马时,驾驶盘上方的加密频段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不久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并不是海神们的座狼在发号施令,而是圣维塔莱领队本人。
“听好了,我知道金发魅者并未中途窜走,她至始至终都与你们待在一起。上报目前的坐标,并将车驶回龙牙星。A3聚集点的海神们,不论你们谁在听,请立即回复!”
承包商的呼叫,旋即被波以耳无情掐断,他抓起我的手机查看,至少有十多个未接来电。佣兵将阿尔卡特狠狠掷出窗外,盯着无名氏,道:“他以为自己是谁?敢来管咱们拉私活?大家定的都是工作邪议,又不是卖身契,轮得着他问东问西的吗?是不是你与座狼通报时,无意间说漏了嘴?他是闻着味也想来插一脚,实在打得一手好算盘!”
“会不会另有其他指示,我觉得暗世界不缺那点小钱,要不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没必要,那个领队精明得很,总之咱们的形迹已暴露。好了,醉蝶花小姐,你到站了。”此刻全地形车已越过了米切尔,在雪白的车灯灯柱下,远远现出了一群马队,莉莉丝们以及范斯马洛之流,已成功从龙牙星劫走了蓝花楹,正按着原路北上返回中学。波以耳让车队稍停,将我等几人轰赶下去,道:“兵贵神速,没法继续拖延,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知道吗?还是与你的好姐妹们慢慢蜗行,一会儿直接上沃森来打扫战场好了。”
就这样,我、番茄以及两名鼩鼱男孩被丢弃在一个叫Agricola的鬼地方,爬上马开始沿着102公路向着沃森进发。范胖与眼镜也背起枪,跟着马队默不作声地骑行。
“要不等等山月桂和桃花,她俩被甩在全地形车身后,赶上我们至少还需五分钟。”
“不必了,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你们不欠鸳鸯茶任何情谊,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我们公推的大长老不该全那么短命,之前选蓝花楹,现在她成了个傻子,连话都不会说;跟着推举Dixie,她立马命丧女神峰;然后是天竺菊,她又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醉蝶花,你为大家做得够多了,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我刚想追赶,却被甜瓜一把揪住缰绳,主妇恼怒地瞪着我,叫道:“咱们再没用,也能在外围放些冷枪,即便赶不走黑帮,照样可以起到造势的作用。再说了,现在除了艾莉森与木樨花,大家全是四面神,怕他们个鸟啊!”
雨点般的枪声划破沉寂夜空,目视尽头的黑暗深处,亮起了一片光斑,沃森之战打响了。既然众人已决意同往,我也不遑多让,便率着这十多人快马加鞭,沿着铅青公路两条湿漉的车印带,很快冲入非建制区,一座仍是毛胚的建筑荒地,矗立在夜雾袅绕中。
白鲸与海神按他们的习惯分成三组,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发起袭击,停靠在田埂上的几辆皮卡布满弹孔,草堆里躺着几具血迹斑斑的尸体,他们全是鸳鸯馆夜班保安。有了门徒配发的半自动武器加持,黑帮的火力极猛,除了留在空地上的几十名蟊贼驱车逃离外,另有七、八十人已占据了建筑群高地,正与大兵进行激战。房砖前处处是火舌,各种曳光弹、穿钾弹以及钢芯步枪弹,在半空中交织出一片绝美的景致。
四面神们虽拍着胸脯夸口,但面对这样的枪弹如蝗也被惊破了胆,众女只是改善了体质,并不意味个个都是不死身,身上被开几个血窟窿,照样会翘辫子。我只得领着这群男男女女,游走在战场边缘,想寻机摸进破败建筑的侧后,然而刚一冒头,就被屋顶上的枪手逼退。
“在这里,拉我一把。”涂着紫色珠光漆料的福特皇冠车前,传来一个微弱的呼救声,范胖与眼镜闻讯匍匐而上,拖出一个苟延残喘的家伙。此人是过去带我游览鸳鸯馆娱乐设施的夜班助理,他大腿中了两枪,见识不妙滚进车底,方才躲过一死。
通过问答,我大致了解了他们中伏的经过。轮椅男给鸳鸯茶打去了勒索电话,要他带一百万前来赎人。此前因联系不到白鲸佣兵,所以他一直在消极地拖延时间,直至车队过了斯巴达后,蟊贼们变得不耐烦起来,责令他必须十分钟内抵达沃森,否则立即撕票。古斯塔夫再也无计可施,只得老老实实按他们指定的路线进商场,车刚一停靠,就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枪击,豺狗帮用车聚拢成一个围屯,缩在里头不断还击,就在火力被压制得死死时,佣兵们及时赶到,他们开着全地形车绕场飞驰,打了蟊贼们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黑帮与兵士们交锋被转嫁了注意力,鸳鸯茶在几名保镖拥簇下窜进商场。这座破楼在过去也有他的注资,只是合作方中途破产而成了烂尾。夜班助理判断,他多半逃往了地底车库,那里堆积着大量建材,并修有铁栅栏,无法同时涌入许多人,腾挪躲闪的空间很大。
“监管他的一群怪人下午五点多才离开,老板耐不住性子,本打算驱车过来女神峰。当听说你被劫持急坏了,可仓促间哪里去找人手呢?只得临时在鸳鸯馆挑了一些保安。他跑来救你,结果却成了你来救他,实在是造化弄人。”夜班助理吐了口血沫,彻底昏死过去。
我们将马匹远远集中到田埂间,以防被人远距射杀,然后在破楼周遭来回绕行,想要找出突破口冲进商场内部。趴在屋顶上的蟊贼已注意到了我们,不停射击将底下走道彻底封死,众人绕无可绕,只得快速转移到相对薄弱的广场南麓,焦虑地伏在草堆下等待时机。
约莫几分钟后,极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连绵不绝的亮灯,既像是警车又像是消防,以目测距离来判断,约莫会在一刻钟后抵达沃森。留守在商场各处的蟊贼感受到威胁,再也不愿相互对峙,纷纷从各扇窗洞窜出,黑压压一大群扑向佣兵占据的几栋砖房,白鲸与海神虽骁勇善战,但双方力量对比太过悬殊,略做部分抵抗只得后撤,火力已被完全压制。
然而,蟊贼的盲动却给了我一个机会,趁着这个间隙,我突破火网,快速穿插下到破楼边缘,就这般闯入了大门,打着螺纹钢地基的梯道间倒着几个血迹斑斑的人,在跨过其中一具时,小腿忽被猛力抱住,这个受伤的乡巴佬放开嗓子乱嚎,被我连拍两板砖这才消停。他的呼救惊动了远处的蟊贼,不久后便传来那个锐将的粗野狞笑。
闻听嘈杂,附近一间红砖建筑内忽然窜出四个彪形大汉,一边快速清空手枪弹匣一边冲我挥手,在他们的掩护下我窜入屋内,这几人又迅速用钢制桌椅重新堵上缺口。一个血迹斑斑的胡须男四仰八叉坐在吧台后,已是神智不清。他抽着半截雪茄,脸上挂着漠然的浅笑。
“我真傻,这群蠢货怎可能擒下名满天下的女杀手呢?你要那么没用,犯得着雇一大群人,二十四小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坐在办公室里严密监视着我?看来我又被女人当笑话了,那些大头兵都是你找来的吧?你这次究竟带来了多少人?”他机械地抬了抬手,说:“走近些,再近些,很久不见,让我仔细看看你,你干嘛突然抹口红了?真是丑死了!”
“大概三十人左右,其中十五名是现役军人。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他们并不免费,我私自许诺了他们六十万。”望着前后落差那么大的鸳鸯茶,视线一下子变得朦胧,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掀开衬衣,哽咽道:“过去的我很自信,从来不化妆,出门访客都是大姐帮着打理,没想到实际上手那么难。你是个体面人,我哪怕再狼狈也不能丢你的脸。”
“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下我破产了。老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我的命就只值六十万?哈哈,其实当初在地下泳池你玩得那么嗨,我就知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穷鬼。别检查了,你又不懂外科,我的伤自己最清楚,总之暂时死不了。”他漫不经心地调侃着,忽然恶狠狠扫向屋外,暗自诅咒道:“这群乡巴佬最好祈祷我今晚死在这,此仇不报非君子!”
“别再说这些了,今天我已见过太多的血太多的死人,你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杀来斗去,旧账未消新债又起,只是平添更多人命,而且死的往往都是些可怜的边缘人哪。”
“我当然明白,这里就是我的终点站了,你得给我一个舞台展现出硬汉的形象,不然我如何在你面前抬得起头呢?不过说开又说,你好像更喜欢弱小些的男性,是不是那样?”他指着我,故意装出很诧异的表情,叫道:“哦,原来如此,Dixie总是那么强势,身为她的老妹该多不幸,你一定是被她管得死死,所以才更喜欢不太强势的人,我真是个傻子。”
正这般说着,毛坯屋外的枪声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个中夹杂着人的惨叫与激烈扫射声,四下里都是人群奔跑的嘈杂。当望见围困咖啡店的蟊贼有了松动迹象,四名保镖也是满头雾水,小心翼翼地推开一张破凳张望,冲鸳鸯茶一摊手,表示无法理解。
“有意思,看来我命不该绝。”他要我搀他起来,单脚跳到门前眺望,问:“老婆,你到底是带了三十人还是三百人来助战?这毫无道理啊,占尽优势的狗贼们为何要撤?”
“许是公司谁给警署去了电话,我刚才听有人在叫,什么来了。”一个大汉随口应答。
“警署?他们全被控制了,真正出警最快得是明早,然后又能人五人六像往常那样跟我要钱!给我一支枪,趁着这个时机,咱们得赶紧挪地方!”鸳鸯茶越说越气,一个趔趄半跪在地,又开始大口大口吐血。以这副面貌,连说突围,就连走路都很费劲。众人越是劝他他越置气,非要拿把手枪挥舞,结果手抖得厉害,便扭过脸问我射击水平如何。
“放在以往,我是赛场级的。然而我连续苦战了三天两夜,之间只睡了六小时,体力已大大的不支,眼前也阵阵发黑,恐怕你指望不上了。”我将手枪还给保镖,为了不拖累他们,我忽然来了个主意,说:“打枪这种事还是交给几位专业的大哥们,我的伤比你轻,可以尽些绵薄之力,来,你啥都不用做,我背着你突围出去。”
“什么,你来背我?”鸳鸯茶话音未落,已被我强行驮上了背,与死沉的樱桃相比,他显得好轻。尽管老男人不怎么习惯,但高挑女性柔软的身子,肯定比硬梆梆的壮汉扛着舒服,我朝保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大踏步地冲出咖啡店,四周射击的人已走得不见踪影,起初保镖们仍是步步为营,当爬上楼梯间,只见地上横倒着更多的死人,满墙沾着血污,大批蟊贼已窜出破建筑,纷纷跨上机车。更奇的一幕发生了,来回穿梭的人群里,既有铁狼的人,也有红骷髅的羽翎兵,两者并未激烈交火,而是各管各的乱走。这股气氛看得人不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而当夜雾中远远冒出一张愤慨的脸,我不由高叫不好,杀千刀的仇家还是找上了门!
“傻妞现在在哪?”圣维塔莱领队一把扭住范胖的领带,喝道:“干嘛放任她乱跑?”
“快快快,趁他们还没看向这边,赶紧掩护我从后门走!”我责令保镖们一前一后挡住视线,加快脚步撞开门,然后越过废铜烂铁般的紫色皇冠,下到了田埂上。马群前站着牡丹与苹果花,她们望着失魂落魄的我,刚要开口,就被保镖们野蛮地推开。我拖着鸳鸯茶骑上制势马,发一声嗦,牝马展开两翼皮膜,如滑翔机般一下窜出十多米,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走15号公路过斯巴达,再上16号公路,老婆,我快冻死了,带我回伊腾顿。”不论鸳鸯茶在别人面前如何横刀立马,却将所有柔弱展示在我面前,这说明他已将我当成了唯一至亲。汨汨流淌的鲜血很快浸透后背,并顺着马鞍如断珠项链般洒落,他终于陷入了昏迷。
“苍天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还想要夺走多少条人命?”我饱含着热泪,冲着夜空高声疾呼。当越过小镇斯巴达,身后突然射来数道雪白灯柱,圣维塔莱领队意识到给我趁乱跑了,带着大批红骷髅狂追不已!而走在他们前方的,正是如丧家之犬般的莉莉丝们。
“醉蝶花,等等我们,你的小拽女跑得实在太快了!”那是桃花微弱的喊声。
“笑话,我能停吗?那个该死的承包商一定是想逼我再回壁环去替他捞书!”我朝着身后疾呼,道:“别再继续跟着我,就此散伙吧,他们要抓就抓我一个,你们自求多福。”
制势马也感染到这股恐慌,撒开蹄子没命飞奔,其速度几乎已超越了火车,紧随不舍如黑乌鸦般的人群,逐渐化为一个个黑点,被远远甩在背后。当牝马气喘吁吁穿越湖区时,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口渴,速度放慢下来。恰在此时,斜刺里猛然窜出一匹白马,那是小拽女的相好,项背上驮着一个高大的农妇,她是已回去绯红山庄的美人蕉!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继续追随我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愿再一味逃跑,等到将鸳鸯茶送入伊腾顿,我就束手就擒!究竟是乔曼重要还是我重要?艾莉森,你别跟着凑热闹!”
“那个领队没有要捉你回去的意思,他想救你的性命!在你们离开后,搅拌车填水泥时,该死的野兽没被孔雀干掉,最终又挣扎着出来了!它一路尾随追到沃森,干掉十来个黑帮后气也不喘一口继续奔袭!联合军团打了你许多电话,就为了告诉你这件糟心事!”艾莉森牵住我马辔,叫道:“你问问他,镇上哪里最坚固?”
“论说镇上安保力量最强的,除了鸳鸯馆再没第二家!”老男人打了个哈欠,悠悠然醒来,他朝美人蕉笑了笑,更紧地搂住我的腰,说:“刚才困得睡着了,老婆,你身子真暖。”
“鸳鸯茶,色字头上一把刀,温饱思淫欲也得有个尽头,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咱俩就此分道扬镳,你还是打车回去吧。那只穷凶极恶的野兽想杀的人是我,再继续纠缠,会害你一块掉脑袋的!我们根本就不该相遇,我就是一颗丧门星,看看给你带来了多大的横祸?”
“老子本就离死不远了,还在乎掉脑袋吗?我看你伤得不轻,一会儿让Dixie陪你去医院。等忙完后,你们就一起过来吧。”鸳鸯茶根本不相信,说着伸手去掏手机。
“你再也找不到她,Dixie已经死了!除了她,天竺菊也被送进了ICU!我的姐妹们伤的伤,点天灯的点天灯,已战死大半!现在你懂了吗?我身负着多大麻烦?野兽只追杀我一人,任何敢挡道的全都命丧黄泉!若想活命,就离得我越远越好!”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前天还看见她在镇上晨跑,对不起。”鸳鸯茶显然被吓到了,他嘴角抽搐,半晌说不出话来。趁他迟疑之际我伸手去解皮绳,岂料却被他当胸抱住。老男人紧紧压制住我的挣扎,示意回眸去看背后。
先前被甩开很长一段距离的人们,利用牝马喘息的这几分钟时间,又重新逼靠上来。而在他们左手边数百米外,是野兽那条叫人绝望的枯黄怪影,这东西就像杀不死捣不烂的终结者T-800,不知疲倦,锲而不舍。奸诈的圣维塔莱领队扬起高音喇叭,悲凉的开始喊话:
“醉蝶花,去你所能想到的任何地方吧。对于这只该死的野兽,我已是黔驴技穷,再也无招可施。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附近打一场围歼战,阻挡它因追击你而闯入大镇,从而造成更大的影响与人员伤亡。一切都是命格,对你对我对所有人来说,今晚都一样。”
“既如此,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事到如今,还是随我去神秘角落避避风头吧。”残酷事实摆在眼前,鸳鸯茶终于垂下了脑袋,他哀声叹道:“你只剩下这个单一选项了,地堡是目前安保规格最高的净土,倘若连它也被攻克,那么去往地球上任何一处,都不会安全。”
神秘角落兴建于九三年,是信奉末日论的鸳鸯茶为应对第三次世界大战到来,以最高防辐防核爆标准修筑的堡垒。之后几年,他在报刊上结识了彼岸花,很快陷入热恋,遂又将它打造成了爱巢。女杀手的不辞而别,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萎靡不振,直至遇上了我。
初识的那一阵,老男人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大肆宣扬他与彼岸花那段变态且疯狂的爱情,并不断暗示想带我去看看,此举令我十分恼火。文化程度低,恋爱经验不足的我,在寻常人眼中就是特别容易下手的猎物。但我也有我的自尊,不愿成为他人的替代品。然而,这样一位身拥亿万家财的豪富出现在面前,就像幻觉般不真实,人劳累一生所追求的就是物质享受,我也无法避俗。有时我甚至想过,哪怕被他这种猪拱了西兰花,也未尝不是件美事。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住诱惑,半推半就被他带入了鸳鸯馆地底。当这座宛如仙境般的地堡出现在眼前,一下子令我爱上了它。神秘角落处处体现着现代科技感,装潢奢侈精美,不仅物资充沛,还十分有情调的养着十五对鹦鹉。它是以末世废土概念来修筑的,除了空气净化,绿色植被,还拥有完备的医疗器械和武器弹药。供养几百人灾后重建,自是不在话下。
鸳鸯馆的人接到电话后,已早早地拉开了大门。我俩骑着马狼狈冲进大厅,拍了拍制势屁股任它逃生自去。我又像之前那样背起他,并制止每一个试图上前帮手的保镖与医护。
“今天是娱乐城内部整修的最后一天,现在都回家去吧。如果上天眷顾,明早我会与醉蝶花从这座地堡走出来。这是人力不可抗衡的巨妖,一切都属天命。”鸳鸯茶挥手劝退人群,从脖子上解下金制锁匙,锁合了通往地底世界的电梯大门。
下得神秘角落,他立即打开监视摄像头,这些狙位覆盖鸳鸯馆周遭五十米范围,外敌不论从哪个位置突进,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跟着,他打开几架高压汞灯,找来一些锋锐的刀具,为自己夹取弹头。见我肃立一旁只顾着发愣,他又指了指吧台,让我替他去开瓶伏特加,自己也去找些吃的喝的。扒拉完软食我抬头再去看,他已处理完伤口,正在输液吸氧。
人由一个慌乱环境立即切入一个安全境地,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神秘角落洋溢着芬芳的温湿空气,处处花团锦簇,令我只感浑身疲软,头脑空白,一个趔趄摔入泳池,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待到醒来,身上几件东拼西凑的破烂已被剥光,鸳鸯茶象个经验老道的外科大夫,正在替我处理着伤口,他显得既悲愤又感伤。在柔和光照下,老男人的侧脸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这么去看,他在过去,理应也是一名粗犷的型男。
与这幕温情脉脉的两人世界产生剧烈对比的是,联合军团已从废水厂附近转战进入了大镇,他们最终仍是无法阻挡老妖,除了打游击的莉莉丝们,现场还出现了一部分率先赶到的地方国民警卫队。鸳鸯馆周遭成了个炼狱般的战场,在这等强度的枪林弹雨倾泻下,野兽再也抗不下去,它三两下窜上娱乐城楼顶,不知钻去了哪个角落,再度失去了踪迹。
监视屏里传来清晰的现场人声,并不断有电话打进来,承包商仍在一个劲地为我们打气。他让鸳鸯茶切断大楼电源,安心在神秘角落待援,并透露了一些不该我们知道的情报。
这只横空出世的野兽,很不幸被军方人员观测并发现,其强悍之极的再造生命力,引发了人们极大兴趣。所以,原本八点前必须撤得干干净净的条款已被重新修订,他们可以在大镇内布防,直到拿获这只老妖为止。不仅如此,外出看球赛未归的大批镇民,也被隔离警戒线边控在外,所有媒体不论后台有多硬,一律噤声,总之联合军团可以在伊腾顿大展拳脚。
趁着这份寂寞等待,我将连日来的遭遇向鸳鸯茶倾诉,并问他想不想来上一发。
“怎会不想呢?但现在是你我活得最惨的一刻,时机不太恰当吧?”他指着彼此伤痕累累的身躯,道:“咱俩就像损毁的橱窗塑胶模特,视觉感有点差。老婆,过去你很回避亲密接触,今天为什么一改常态,显得那么主动呢?是因我为此花了许多钱么?”
“不,因我不愿落下遗憾。从吕库古阴宅活着出来时,天竺菊最懊恼的,就是没能将自己当献礼,馈赠给忠心耿耿的修士,尽管现在俩人成仇。我也一样啊,所谓的女杀手,是那些囚禁你的人,故意做给你看的假身份,事实上我是个清白的女孩,从未屠戮过人命,就算有也只是几小时前干掉了稻草男孩,但它已不是人类而成了一只老妖。你常说相爱之人,要向对方坦露心声,彼此信任这点尤其重要,我现在就是啊。”
“我只是不愿你因为急于报恩,才委曲求全,那样会带给我一种即将离别的感触。与大小黑帮全线开战,与你无关。纵然你从未出现,这一天也会到来。早年间我与他们无异,甚至更加凶暴残忍,你的军师威廉姆斯说得一点没错,是我有欠考虑忽视了她的感受。逐步步入正规,我为的就是抹除斑斑劣迹,同过去做一个切割。”他将我深拥怀中,安慰道:“让女杀手爱上自己,显得既刺激又疯狂。然而激情之余,我更想她能成为贤妻良母,回归家庭。”
云雨过后,我软趴趴平躺在大理石泳池前,与他就像对普通夫妻般看着监视屏,以及收听佐治亚地方新闻。那只野兽在经过短暂休憩后又开始横冲直撞,它通过空调管道闯入了鸳鸯馆楼内。尽管工作人员已被疏散,但四名保镖仍选择留守岗位,死战不退。
据说这群人已追随他二十年,除却担当警卫,也是生活中好友。他们利用楼层进行周旋,不断重创野兽,但架不住对手太强,挣扎了二十分钟后,纷纷英勇战死。奄奄一息的老妖,自知命当该绝,已顾不得摘取他们人头,强行撞开后厨冷库破墙,闯入了电梯间内。鸳鸯茶注视着惨绝人寰的一幕,却显得十分平静,他依旧安坐着喝酒,时不时换台收听天气预报。
“十三号,明日周二,天气晴朗干爽,72华氏度,未来几日,东海岸将形成八号海岸飓风,届时将迎来今年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气温将明显下降,市民出入要注意保暖。”
“嘿,你在想什么?”我环抱住他的脖子,亲吻着鸳鸯茶的耳垂,问。
“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恭候它的到来。”他用热吻加以回应,轻抚着我清丽脸蛋,笑了:“我退役的杀手小美女,这是男人间的较量,我不认为这只野兽在格斗上能胜过我!这一刻,似乎又让我回到了血脉喷张的过去,在拳场上挥洒热血,实在是快活极了,酣畅极了。”
“我其实也不怕,来来回回不断厮杀于各种乱局,已从死亡的恐惧阴影里彻底走了出来。然而,有件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你愿意听听吗?”我紧张地注视着他错综复杂的表情,问。
“说吧,只要不是明儿你在枕前留下一张我很抱歉的纸条那种事,我不可能放手的。”
“很不幸被你言中了,这就是我必须告诉你的原因。事实上,Dixie从来就不是我的老姐,她是我的女友。你面前站立的这名魅者,在一个月前还是个蛮横无礼的男人。鸳鸯茶,我是被上面那群人,通过妖术幻化塑造出来的,早在你我相遇的那个夜晚,我就告诉过你。可你不以为然,以为我是在彰显男儿血胆。我之所以逃避你,尽量与你扯远关系,就是害怕当某一天真正爱上你,将来恢复真身之时,该有多尴尬,又有多不舍?你能懂吗?”我望着泳池,惨笑道:“许多人希望我永远是这付模样,也有许多人希望我即刻回归真身。”
“罗莎曾经提过,但我不以为然,你也知道她有多八卦。那天污水厂除妖后,Dixie便不再像往常那样同我打招呼,她说要与我严肃的谈谈,我想多半是因为你。起初我很吃惊,但转念一想,你早就言明了一切,何曾欺骗过我?你一直就是坦荡的人。”他点起一支烟,叹道:“不明白的人是你啊,我所挚爱的并不是这具皮囊,而是既浸透男儿阳刚又兼具女性温柔的你,这种鲜活的灵魂在世上绝无仅有。让一个女孩从厌恶到回避,从回避到冷漠面对,又从产生感觉到热恋,是多么有趣的事。我说过,男人的胸怀有多浩瀚,你无法体会。”
“那么,鸳鸯茶,请你回答我,可曾有过一刻,在你心中产生过一丝懊恼以及后悔?”
“没有,我始终很平静,只能说有过一丝吃惊,就发生在今早。我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彼岸花,她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十多个人里的一个。我与她就在你站立的这个位置又打了一架,她依旧没能赢我。临行前,她要我好好珍惜你,并说你是一个好女孩,彼岸花已走得太远,永远无法回头了。”他从桌上取过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要我去看,道:“我早就说过大长老不可能是她,这才是你最好奇的彼岸花,是不是远远超出你的想像?”
照片上的这名女性,拥有康斯坦丁同等的身高,但相较容貌就明显差了一大截。此女浑身都是刀疤,面色阴郁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杀意,让人见到就不由的胆寒三分。她似乎在笑,又在故作矜持。我正看得目不转睛,鸳鸯茶忽然快速跑回监视屏,大呼简直不可思议。
被各种厚实铅墙构筑起来的电梯井,无端燃起了冲天大火,这种情况在主电源切断之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并且,周边也没有任何可燃物,火又是如何引发的?野兽已闯入窨井中段,正在烈焰中疯狂砸墙,它浑身被烧成了焦炭,速度也明显放缓了下来。随着噼啪一声,监视头被高温轰爆,一块光屏黑了下去,接着是另一块。不到两分钟,幕墙已大片变黑!
无法阻拦的火苗,不久后终于蔓延到了土层地底,它穿透门缝,迅速攀上天花平顶,勃勃燃烧起来。哪怕空气净化加倍工作,也抽不尽这浓烈的烟尘,四周空气已变得灼烧起来!
“这太荒唐了,所有墙体装修采用的都是阻燃材料,连涂漆都是防火防水的,算了,老婆,跟我下水。”坐怀不乱的鸳鸯茶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一把抱起我跃入泳池,咬牙切齿道:“真是天不助我,哪怕化身厉鬼,将来也要讨还这笔血债!宝贝,你别怕,纵然烈焰穿心,我也不会让它损你一根毫毛。很遗憾,咱们终于踏上了末路,好在有你为伴。既然你问了我那么多,那么也请告诉我,在没有任何报恩念想之下,你可曾有一刻,想起过我?”
“有,在我失去所有后,头脑中满是你的身影,我只能反复听着手机语音录音,来幻想你走在我的身边。我想奔向你,像个无助女孩般伏在你怀里哭泣,并告知你所有的一切。但我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抛弃我,我再也受不了被人遗忘的感觉了。”我指着适才温存的沙滩椅,抽泣道:“就在刚才,我还不切实际地诞生过一个念头,假若能侥幸活下来,我想为你生个孩子。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不可理喻呢?Dixie曾说我看着就很能生。”
“人生无法复盘,既然如此,让我们再认识一回。”鸳鸯茶沉静下来,他朝我伸出大手,微笑道:“你好,我名叫古斯塔夫.范.斯特利普,很高兴认识你,请问女士你的芳名。”
“你好,先生,我名叫艾莉克丝.弗朗索瓦,很荣幸能认识你。”
“那么,艾莉克丝,勇敢的迎接死亡,我们无法在今生轰轰烈烈,希望能有来世,再像最初那般偶然相遇,继续去品味这份刺激与激荡的延续。宝贝,我深爱着你,至死不渝!”
“鸳鸯茶,我也希望,能在来世作为一个真正的女孩,来回报你这片赤诚之心。某个街角,某张餐椅,回眸一笑,应然颔首。在那蝴蝶纷飞的夏季,在那雪花飘舞的冬天,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本就一无所有。那么,请你紧紧抱住我,让我融化在你的臂窝里。”我捧起他的脸庞,将唇舌填了上去,呢喃道:“古斯塔夫,我也爱你。”
时钟永远被定格在晚间十点一刻。
在火光映照下,他的双眸与我一样,闪烁着星光。烈焰完全吞没了苹果绿的天顶,四周灯火一一跳灭。鹦鹉们惨嚎着,在薄光中乱舞,最终化为火球摔入池中。我忽然看见腰肢以下的水面,化为了银河般的海洋,造波机依旧在忠实的工作,通向壮丽天国的大门已然打开。在这个邪恶当道,妖魔成林的夜晚,没有月光。交织在头顶的火焰化成日出前的朝霞,透散着一片殷红,焦味与窒息充盈愤怒的空气,挟裹着种种不甘,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2024年7月20号(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