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是我买回来的奴隶,但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只要别忘记自己身份就行了,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哪里人?”
“李思业,十四岁,利州西路岷县人。”
“李思业,读书人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李子,我是个打铁的,大家都叫我刘二,打铁可是个苦活,你先从打杂做起!记住了,我最恨人偷懒。”
刘二是个汉人,祖居临洮府,他在城东开了一个铁匠铺,先后一共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前年从军去了,现在还有个二徒弟,因实在人手忙不过来,他便来奴隶市场看看能不能买到个便宜货,他见李思业虽然年少,但身架子颇大,只要再过两年就能成为一个好帮手,便把他买了回来。
“到了,这里便是我的铺子。”刘二指着一个两层楼的木屋说道。
“你师兄性子烈,平时少惹他。”
“是!”
李思业随刘二刚走到门口,里面突然跑出一名黑壮的年轻汉子,约二十几岁,他看了看李思业便大声嚷道:“师傅,这小子象个娘们似的,顶个屁用啊!”
“少放屁了!李子,这就是你雷师兄。”
“呸!一个南朝贱民也配叫我师兄。”说完不理李思业转身便走了。
刘二指着大门旁边的一片席子说道:“夜里你就睡在这里看屋,等一会我会拿床旧褥子给你,那边还有碗剩饭你去吃了,从明天起你负责做饭、打杂和收拾屋子,过段时间我再教你打铁。”
当夜李思业躺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躺实,两个月的屈辱生活仿佛是一场恶梦,可身上的累累伤痕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吗?不,不是!我只是一个奴隶,这不是我的家,我只是身体属于这里,不知我以后还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李思业叹了一气,他细细地摸索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突然,当他触到腿上的一处伤痕时,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哀痛,那是爹爹打的!李思业仿佛又看到爹爹临死前的呼喊:“小业,快跑!快跑!”
爹爹是可以随县令逃掉的,可他却要回来救自己。
“爹爹!”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泪水狂涌而出。
“爹爹!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李思业躺在草席上默默地背诵着爹爹常告戒自己的《孟子.告子下》一篇: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在不知不觉中他便拥着一床破褥子沉沉睡去,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家中,娘和姊姊收拾了晚饭叫自己和爹爹上桌,突然饭桌上的饭菜全部变成了血,大碗里盛着蔡大婶的人头。
李思业猛地从梦中惊醒,这一个月来他几乎天天都做此梦,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脸色有点湿,下雨了吗?不会!这是在屋里,李思业用手指沾了一点头上的水放在唇边,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是尿!李思业腾地坐了起来,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站有一人,仿佛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深深地刺痛了李思业,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将头上的尿液拭去。
“砰!”地一声,雷黑子一拳重重地砸在李思业的脸上,李思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小子,你以为不说话我就算了吗?给你喝尿已经不错了,要是大师兄在非操得你三天下不了地,可惜老子不好这个调调!怎么!还想挨打?”他见李思业正艰难的爬起来,上去又一脚将李思业踹到一丈之外,头正撞到一个锄头的边上,顿时鲜血直流。
“好了!”刘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他喝住了正要扑上去的雷黑子,对李思业说道:“天也快亮了,你去烧火,等会儿把门开了。”说完给了雷黑子后脑勺一巴掌道:“把他打死了你赔老子钱啊!”
今天上午铁铺的生意比较清淡,只有几个人拿着几张破损的犁或锄来修理,雷黑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店里只有刘二在慢慢的做着活计,李思业则在一旁收拾着打好的铁具。
突然雷黑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傅,能不能先支我两吊钱,听说翠花楼新来了两个宋朝娘们,皮肤那个白嫩啊!”
“前天才给了你两吊钱,你早晚会死在女人肚皮上!”刘二一边骂一边从怀里取出两吊钱,雷黑子一把抢过便跑得无影无踪,李思业一旁听了心如刀绞,他当然知道雷黑子说的是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滚落下来,刘二在一旁诧异地看着他,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去了。
雷黑子直到天快黑时才哼着小调从外面归来,刘二一见便沉着脸问道:
“怎么才回来?”
“师傅你给我钱少,只排到第五十八号,宋朝娘们真的不错,哪象这里的老娘们个个粗脸黑皮的,师傅,你也去试试!”
李思业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怒喝道:“你也是汉人,怎么能这样残忍地糟蹋自己的姐妹!”
雷黑子一怔,不怒反笑道:“老子早上那样羞辱你都不说话,现在倒叫起来了,难道她是你的相好不成,对了,那女子听说也是从岷县来的。呵呵!要不要我把她的妙处说给你听听?”
“你这个王八蛋!”李思业随手抄起一把刀便向雷黑子扑去,刘二一把抓住他,反手一掌将他打倒在地,冷冷地说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思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雷黑子,雷黑子正要再羞辱一番这个宋朝少年,不知怎的,眼睛和他刻骨地目光一触,竟然有些心虚起来。
“雷黑,萧老爷的管家来催过几次了,你快把那两个车轮给送去。”
“娘的,老子明天还去,操死她!”雷黑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扛着车轮去了。
一个时辰后,雷黑子方才回来,他进屋时却有点异样,瞥了李思业一眼,猛刨几口饭便上楼睡觉去了。
正当李思业关铺子门的时候,刘二慢慢走到他身后,过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刚才听雷黑子说,那个女子跳楼死了,唉!命啊!”
“哐啷!”手中的门闩掉到地上,李思业一头扑进褥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春去秋来,一晃五年过去了。
李思业已长成了一个高大的青年,多年的铁匠生涯彻底改变了他读书人的气质,眉宇间增添一丝彪悍之威,但李思业也变得更加沉默,家破人亡的悲痛被他深深的埋进心底,每日里只是拼命的干活,打铁的技艺也日趋熟练,十七岁时便已超过师傅刘二,刘二便把一些要求较高的兵器打制交给李思业,自己和雷黑子只做农具的活,雷黑子自李思业十六岁时便不敢再招惹他,但也从来不肯认他作师弟,李思业也不理他,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随着李思业打造兵器的质量越来越高,刘二铁匠铺的名声也渐渐地传开了,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刘二索性又雇了一个打杂的小厮,让李思业专心干活,但因为李思业身份是奴隶,所以他打的每一把兵器上只能刻‘临洮刘二’的名字。李思业每天除了打铁外,便是读书,说起来也是巧,两年前隔壁的一个老者突然得急病死了,停尸多天也无人肯去帮忙背尸,李思业见老妇可怜,便把老者的尸体背去埋了,老妇在投靠女儿前便将老者留下的书全部送给李思业,刘二见了也不管,反倒将楼上堆放杂物的阁楼腾出来给他放书,李思业索性也搬进了阁楼,每日里除了打铁便是读书,从来不出大门一步,这年春天刘二膝盖疼痛,不能再出去送货,送货的活便落到了李思业的身上,没想到,随后发生的一件小事却改变的李思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