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思业去给客人送刀,回来时,一辆华丽的马车远远的迎面驶来,门没关好,在颠簸中发出摔打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睡着了,并没有发现这一异状。马车飞快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激起呛人的尘土,李思业急忙跳到一旁,等尘土散尽后他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钱囊,便捡了起来,拍去尘土,感觉到颇为沉重,他知道一定是那马车上掉下来的,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马车回来认领,他便将钱囊拉开一条缝隙向内看去,不禁大吃一惊,他急忙跑回铁铺,一进店门,一条黑影便拦住了去路,是雷黑子!李思业不由捏了捏手上的锦囊。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这和你无干,你闪开!”
“哼!金虎告诉我你捡到一个钱包,赶快拿出来,那是我掉的!”
“放屁!你今天从未出大门一步,如何是你掉的!”
“就算不是我掉的,你也要分一半给我,否则要你好看!”
“这个钱囊我自去还给它的主人,你别痴心梦想。”
雷黑子趁李思业不备劈手便来抢夺那钱囊,李思业没有提防竟被他一把抢去,雷黑子正要夺门而去,突然肩头被重重一击,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只见正是刘二站在他背后,手中拿着一根扁担正怒视着雷黑子,李思业趁机再夺回锦囊,随手操起一把刀冷冷地看着雷黑子。
“师傅!你竟帮那小子!”雷黑子不禁狂吼起来。
“那钱囊不是你的!”
“好!你们记住,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完,雷黑子从地上爬前来,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刘二丢掉扁担,慢慢的回屋去了。
李思业回到阁楼,把门关好后取出钱囊细看,只见钱囊上镶有金丝软线,做工十分考究,他解开带子从里面抖出了几锭金子和一些碎银还有二张三千缗的会子。
李思业感到极为紧张,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横财啊!若是那雷黑子真正看到了这笔钱,就算刘二打死他,他也绝不会放弃的。李思业拿着那两张会子,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记得小时侯爹娘曾经为几十文钱而争吵过,如果爹娘还在该多好,这么大笔钱足够家里过上富足的生活,也能让姊姊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爹爹若真在他是不会让我拿这笔意外之财的!贫贱不能移,这是做人的大义。”
李思业叹了口气把钱放下,又拿起囊袋反复查看,终于在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萧’字。“原来是萧老爷的钱袋!”李思业自言自语地说道。
李思业所说的萧老爷是临洮府的一个大贾,祖上原是辽国贵族,辽国灭亡后便迁到临洮经商,府第距刘二的铺子不远。第二天,李思业便找到一个借口来到萧府,他将钱囊交给门人,不久萧府的管家出来笑着对李思业说道:“李子,老爷要见你。”
萧府占地约百亩,府内绿树成荫,各种亭台楼阁隐藏其中,显然是南朝的风格,但李思业并不张望一直随管家来到一座大宅前。
“你等一下,我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管家出来说道:“老爷让你进去。”
李思业进了门,只见房内却是金碧辉煌,大厅里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和外面的风格完全不同,正中放着一张低矮的檀木大床,后面站着十几个侍女和家仆,床上两个娇小的胡姬拥着一名大胖子,那胖子正是萧府的主人,名叫萧西炎,长着一只硕大的鼻子,说话间两颊的肥肉不住的抖动,只有从半眯的眼中偶然射出的精光才让人感觉到他的精明,此时他半躺在床上正拿着钱囊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他见李思业进来便笑笑问道:
“这可是你捡到的。”
“是!”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囊底绣有一‘萧’字,且囊内有二张千缗会子,这一般是商人所常用,而且会子又是川中所发,我听师傅说萧老爷刚从川中回来,故而推断这个钱囊就是萧老爷的。”
“说得不错!这个囊确实是我的,见财不贪,而且思维缜密,果然是个人才,做一个铁匠委实可惜了,我正好缺一个随从,你可愿跟我吗?”
“蒙萧老爷看得起我,在下十分感激,但我并非自由之人,我是刘二所买的奴隶,是不好答复老爷的,再说那钱囊里金额巨大,自然应归还失主,萧老爷就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了,若无他事,我就告辞了!”
说完李思业施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萧西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宋理宗绍定二年,金哀宗正大六年,这一年成吉思汗第三子孛儿只斤窝阔台即汗位,按照成吉思汗临死前部署,不久窝阔台与拖雷率军渡过大漠南进,准备大举进攻金国。金朝急忙调整部署:增加凤翔、京兆等州府守城兵力;抽调忠孝马军入关,加强京畿外围突击力量;改陕西西路行省及陕西东路行省为陕西两路行省,置于阌乡,增强潼关防御。同时开始在全国征兵,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金朝男丁都要登记备案,并且规定每两户人家必须出一丁从军。
这天早上刘二默默的收拾好了行李,本来刘二以为自己腿瘸可以逃过此劫,不料军中因急需铁匠,便将他也征进了军队,今天正是报到的日子。
“李子,铺子已被萧老爷买走了,本来我想放你自由的,可是萧老爷指名要你,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若放你自由你也必须得从军了,反倒不是好事,将来你去他乡,谁又知道你是个奴隶呢?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给你什么,这是一面约二十两重的银镜,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还有就是那把你刚打好的雁翎刀,一并送给你!关键时候说不定能保条命,雷黑子又不知跑哪里去了,你若见到他,就替我告诉他一声,给他的东西放在他的房间里,这孩子,唉!”
说完刘二把一面银镜塞给李思业,最后看了一眼铺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师傅!”
李思业追了出来,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称刘二为师傅。
刘二惊异的回过头,眼角有了一些湿润,他挥挥手,用劲托了托行李,步履蹒跚的走了。
“师傅保重!”
李思业缓缓地跪了下来,这一别可能便再无相见之期。
直到天快擦黑时,雷黑子才出现在铁铺门口。
“老家伙走了吗?”
李思业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他终于走了,以后这个铁铺就归我了,李子,你若愿跟我,我决不会亏待你!”
“师傅已经把铁铺卖给萧老爷了。”
“什么!铁铺卖掉了,那他留什么给我了?”
“留给你的东西师傅放在你房间里。”
片刻,楼上传来雷黑子的怒骂声:
“才五十两银子,老子给他干了这么多年活,才五十两银子吗?”
“你每月都拿工钱,这五十两银子是师傅额外给你的,足够你开一间新铁铺了。”
“老混蛋!老杂毛!”雷黑子还是不停得地咒骂着,突然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那老东西可能到死的不知道,是老子替他报的名。”
李思业再也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把将雷黑子拽了下来,摔翻在地,随即坚硬的拳头如雨点般向他身上、脸上打去,尽管雷黑子粗壮,但还是敌不过李思业的年轻气盛,很快便被打得满地翻滚、哭嚎不止。
“你是个孤儿,是师傅从小将你养大,你明知他腿不好,为谋他的家产便将他推进火坑,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李思业索性把他拖到火炉处,将他倒挂在尚未熄尽火炉之上,不一会儿,雷黑子便被烤得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师弟!饶我一命!我下次再也敢了。”
“可师傅已经没有下次了。”
李思业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森然说道:
“你还记得五年前的事情吗?”
雷黑子一怔,脸上随即露出恐惧的神色。
李思业摇了摇头。
“你想错了,你从前欺辱我如家常便饭,那些我都不怪你,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曾发过毒誓:凡侮辱过孙小姐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今天你就是第一个。”
说完一拳将他的嘴打的青肿起来。
“啊!”雷黑子痛得一声惨叫。
李思业一直把他拖到大门外,这时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
“军爷!”李思业大声喊道。
“什么事!”一名军官厉声问道。
“这里有一名逃兵,藏匿在铁铺里,现被我抓到。”
那军官大怒,手一挥,几名士兵将雷黑子架了过去,雷黑子拼命叫喊,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思业望着雷黑子被拖走,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太祖曾少遇恶人,仇之,五年后乃报。”
―《北唐.太祖本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