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的细节,陈源确实不知道。
没有这么清楚。
现在听见,也只不过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多增加了一道枷锁,沉重的让他直不起腰。
因为陈母说完后,又补充道:「我一直都说你们两个有缘无份,这是真的,因为就算没有林家和沈家,或者别的人来警告我们家,我也不会同意你们结婚。」
陈母说:「阿源,你一直都很懂事,你早知道了,不是因为苏白汐那孩子好还是不好的原因,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对。
他早知道了。
可他还是想从他的家人口中,听到这声来自对苏白汐的歉意,他想让陈母承认她是错的,苏白汐足够好,足够优秀,足够嫁给她想嫁的人。
而不是因为她不配,也不是因为她不值得。
陈母说:「你是我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你长大了,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母老泪纵横,抹泪的动作极其小心翼翼,颤抖的双手带着老茧,手指关节处是拿手术刀留下来的印记,她甚至连身体都佝偻了些。
陈母继续:「你想要我承认苏白汐很好,她是很好,她没有错,你们这段感情里,她任何错都没有,是我逼了她,我想她考虑考虑你,我想她能再好一点。」
这些话说到最后,声线更为颤抖。
陈母猛然深呼吸一口气:「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做妈的人,我的所思所想,全部都是为了我的家庭,为了我的儿子,苏白汐不是我们家的人,和我没有关系,所以我自私的想让她受点委屈,不要再缠着你。」
「你们在不在一起,根本不是她够不够好的问题,而是她的身世,她的家庭背景,她的前夫,还有她的肚子。」
「如果她愿意让你去和别的女人拥有一个孩子,她与你共同抚养这个孩子,那我接受她也不是不可以!」
没有孩子,不能生,这才是苏白汐最大的问题。
陈家是个很保守的家庭,还没有到这么开放的地步,能够接受自己家以后没有可延续的香火。
陈源是独生子。
如果陈源没有孩子,那这一脉就断在这儿了。
陈源站在客厅中间,异常的沉寂,也异常的理智。
他微微垂下的头在空中有一道很清晰的弧线,头顶的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得亮眼,露出的半截脖子有些风霜欲来的感觉,脆弱的不堪一击。
「您觉得苏白汐很好,对吗?」
很久很久。
陈源才问出这句话。
陈母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她盯着陈源晦暗不明的脸色,缓慢且艰难的点了一个头:「是。」
她在赌。
赌陈源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儿子,赌他不会抛弃父母;还赌他是个忠诚合格的伴侣,赌他不会容许苏白汐受委屈,让苏白汐忍受他出轨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再把这个孩子交给苏白汐抚养。
第一点无疑是把他逼到了不孝的位置。
第二点则是把他逼到了不忠的位置。
不忠不孝。
只要他选择和苏白汐在一起,不管是出国也好,义无反顾在国内也好,只要在一起,就好像是一种罪。
是不忠不孝的罪。
陈源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最后说:「您觉得苏白汐好,有这句话就够了。」
陈母还在警惕防备中。
因为端看陈源现在的神色,完全不知道陈源是否按照她的意思在做选择。
直到……
陈源再次低声:「我能理解您为了家庭的付出和牺牲,也明白您的考量
,但我不希望这些都建立在委屈苏白汐的基础上,您不应该逼迫她。」
赌对了。
陈母这次是真的落下泪来,眼泪大颗大颗下落,控制不住,上前抱住陈源,拍了拍他的脊背,哽咽说:「你想妈妈怎么做?」
「我想请求您和她道个歉,您不该出口说那些话伤害她,她已经很……」
很让人心疼了。
「好,好,」陈母立即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抱歉。」
陈源也微微弯下腰,双手覆盖在陈母的脊背上,抱住说:「妈,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伴侣,有的时候我很羡慕林梓嘉,如果我有他那种疯起来不计后果的冲劲,我一定不会松开她。」
到底是他松手了。
他为了家庭,为了陈母,为了陈家,松开了苏白汐。
他的冲动太短暂了,他有时候太恨自己的理智和稳重,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负担和担子在身上,他为什么不能抛开所有的东西,只拽住她一个。
他不能。
「妈,您年纪大了,我是您培养出来的,和从前一样,我不会让你失望。」
陈母泣不成声,双眼通红。
她知道,是她逼迫的,如果没有她把自己的孩子推向了不孝的位置,让他在父母和苏白汐之间做出选择,陈源还会有属于自己的退路。
但他没有退路了。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把他送到了十字架上。
可陈源并没有怪她。
甚至把这些责任都揽在了他自己身上。
陈母哭的压抑,低声说:「我知道,你不会让爸妈失望的,你是爸妈的命,你知道的,对吗?」
「我知道。」
陈源喉结滚动,回答道:「我知道。」
他给不了苏白汐幸福,他想给的是一份忠诚的爱,但他做不到让苏白汐再跟着他受委屈了。
陈家的这顿晚饭吃的很安静。
但也异常的祥和。
因为要迁就陈父,饭菜都没有放任何有辣味的调料,但陈父还是咳嗽不止,一声一声仿佛被鱼刺扎入了肺里,咳的人心头发颤。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我去给你拿两片。」
陈母去卧室拿了药片,顺着一口水给陈父喝下去,陈父才说:「没事,就是季节性感冒而已。」
陈源在中途搭了一把手,闻言后,轻声:「全家都是医生,您身体什么情况,看一眼虽然不知道具体,但也知道不是感冒。」
这就像是一个十分拙劣的谎言,在术业有专攻的人面前。
陈父喝了口水:「瞧我,我都忘记这招忽悠不了家里人,早知道我们家也就别出这么多医生了,换份工作也不错,我还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你大伯父他们经商了,你想转行不是一天两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