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官心情不错啊,你哼的是什么调子,是你家乡的么?”廖建忠一脸讥讽的笑容问道。
李革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屋子,看了看屋子里,除了廖建忠之外还坐着两名军官,却并不是左营的军官,他怔了一下,急忙拱手行礼:“廖御侮见谅,小人放肆了……”
“见谅不敢,你是李观察府上的红人嘛……”廖建忠脸上仍然挂着讥讽的笑容,他见李革见礼毕,摆手介绍道:“这两位是中营的两位队官,陈烨、陈耀兄弟。奉了指挥署的命令,过来左营协防的。他们的军阶和你一样,都是陪戎副尉,你们便以平礼相见吧!”
李革急忙躬身:“两位陪戎辛苦……”
孰料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把头高高地昂了起来。
李革心中顿时大怒,只是这毕竟是军中,不能立时翻脸,自己这条小命在这个年代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也不能总是动不动就拔刀子拼命,当下只好忍着怒气呵呵笑道:“不知指挥大人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廖建忠轻咳了一声,哈哈笑道:“是这么回事,昨日我问过了那几个队的队官,那几个狗娘养的都推说队里人多,营房紧张,不好安排,便只好把两位队官和诸位弟兄们安排到丙队一起食宿了,还望李陪戎多照应些西城来的兄弟……”
李革听了当即一愣,队里一共便五间营房,二十五个人住本来便已经不宽绰了,现在居然又要塞进整整两个队的人来,这个廖建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自己不顺眼,专程来给自己小鞋穿的?想想又觉得不太对,自己虽然在队里折腾了一番,却并没有得罪这位御侮校尉啊。
廖建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支下派,总得应应景不是?”
“哼”那个叫陈烨的瞥了廖建忠一眼,显然是对这位左营指挥这种将责任向衙内指挥署推的做法极为不满,他们是中营的队官,因此不必看廖建忠的脸色。
李革心中此刻哪里还不明白,廖建忠虽然和自己并不对付,但倒也还没有甚么恶意,此事多半是衙内指挥署的首尾,高大衙内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他心中冷冷一笑,高绍基,便让你再猖狂一年多吧。
他装作憨厚地一笑:“禀指挥大人,小人今日正要来禀告指挥大人,小人想将丙队拉到城外卧牛山上去练兵,只是未曾请示廖指挥,不敢擅自行动。正好两位队官来协防,小人情愿将五间营房全都让出来给中营的袍泽们住,小人在卧牛山上有些薄田,是李观察所赐,在那边重新结营,正好顺便看顾,还请指挥大人允准……”
廖建忠大吃一惊:“李陪戎,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李革笑了笑:“小人是认真的,多谢指挥大人关照了!”
这句话其实是告诉廖建忠,我知道这件事的首尾了,不会把帐算到你头上。
廖建忠沉下脸道:“李队官你可要清楚,驻扎在城外,不但要受流民强盗的经常滋扰,还有可能受到党项骑兵的攻击,若是定难军再次南下,你若不及入城,本营是万万不敢在没有高衙内手令的情况下出城增援你的……”
廖建忠说话的语气虽然严厉,其实却是一番好意,提醒他出城扎营危险之极,很可能被高绍基借党项骑兵之刀杀人。
这时那陈烨却哈哈大笑起来,粗声粗气地道:“既然李兄弟有这么一番好意,廖指挥便赶紧发令吧,如此皆大欢喜,弟兄们也不会闹意气了。”
他和弟弟莫名其妙被派到西城来和李革挤房子,本来便老大不痛快,此刻见李革主动愿意腾地方,便忍不住起身催促起来。
廖建忠却一直在踌躇,李革不足道,但是李彬却是他一个小小指挥得罪不起的。要是李彬不知所以,以为放李革出城是他的主意,到时候不是把李彬给得罪了?
李革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宽慰道:“廖指挥放心,小人这个主意,是观察点了头的,有什么事情,小人一身担了,绝不会连累到廖指挥头上……”
听李革如此善解人意,廖建忠竟忍不住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来,他满怀忧虑地看了看李革:“李队官心意是好的,只是事体重大,城外确实不安全,李队官不妨再考虑考虑再下决断……”
李革躬身道:“小人已经想好了,这两日便率领兵士们出城,请廖指挥允准……”
…………
“咚咚咚咚……”一阵密集沉郁的鼓声将全队的士兵都自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们一个个探头探脑裹着被子向场院中张望。
天才蒙蒙亮,却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那里擅动军鼓。被硬生生从美梦中惊醒的人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一阵骂骂咧咧的抱怨声顿时从被充做营房的几间土坯房中传了出来。军营重地,此人大清早便来此搅闹,当真是胆大包天。
“咚咚咚咚……”鼓声还在连续地响着,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家伙,胡乱穿起了衣服,钻出门去看个究竟。
场院角落里有一面日常操练时用的军鼓,此刻正在被人一通猛敲的便是这面鼓,众人定睛看去,却见这面鼓前面站了两个人,均是身材瘦小,其中一个却披着一副沉重之极的铠甲,正在用力擂鼓。
又擂了一会,那穿盔甲的人将鼓槌交给了没穿盔甲的人,自己向着营房方向走了过来。
“军鼓再擂一通,还没有从屋子里面出来的人,就不再是我丙队的士兵了……”那人站在走出门外的士兵们面前,口气极为认真地说道。
“娘唉,是队官大人……!”一个士兵在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之后惊呼道。
李革冷眼打量着眼前这些衣衫不整满眼惺忪正在匆忙从屋子里面跑出来列队的士兵们,心中一下一下计算着时间。
最先发现李革的是新任伍长李德柱的伍,此人原先是魏逊伍中一个小卒,前几天被魏逊推荐做了伍长;然而最先穿好衣服跑出来站好了队列的却是新任什长沈宸直辖的伍,第二个则是陆勋的亲兵伍。
在李革心中默数到六百零一下的时候,全队士兵才列队完毕。
最后入队的是周正裕等几名什伍军官。
十分钟,李革心中暗自冷笑着,自己已经尽可能高估了这支队伍的效率了,但最后这个结果还是让他颇为恼怒。
十分钟,已经够任何一支敌军将营房彻底点着的时间了。也够任何一支军队冲进来将这些丘八们的人头拿下来了。
见士兵们总算列队完毕,李革挥了一下手,那边敲鼓已经敲得两臂酸麻的李护如蒙大赦般将手臂放了下来,扔掉鼓槌一溜小跑过来站到了李革身边。
李革瞥了一眼队列,指着陆勋的亲兵队对李护道:“入列!”
李护没有迟疑,迅速跑过去站到了亲兵队的队尾。
人员到齐了,李革清了清喉咙,冷冷开腔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军中的规矩。这鼓声,对于咱们军队来说,便是开始,是起点,是起床的命令,是进军的命令,是冲锋的命令……”
他想了想,觉得现在太严格了也不太好,于是只能咬着牙道:“今日不算,自明日开始,擂鼓一通之内,全队必须列队完成!这是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