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辈人的坐席按年龄排,年纪越小,位置便越往后,恒王府这几个公子坐得分散,可视线却都不由而同聚在了最前方,陈景檀的身边。准确来说,是聚集在了陈燕昭身上。
虽然主位之上坐着皇上皇后,但因为这是岁宴,并不拘泥于礼节,尤其当朝皇上最是随和,不喜繁文缛节,故而席上众人都放松无比,小孩子们更是不必拘束,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
不过向来乖巧的孩子,就算是在这种随意的宴席上都乖巧,真正高兴的,是像陈景瑞这种素来视规矩如无物的。他大大方方走到长兄面前,一伸手:“昭儿,走,二哥领你去御花园玩。”
陈景檀放下筷子,不悦地瞥了弟弟一眼,手将陈燕昭往自己身旁带了带:“荒唐。数九寒天,她的身子骨如何使得?”
殿内烧着地龙,虽比不得春日的温暖,可陈燕昭只穿一身单衣也足够了,若是去御花园,可不得里三层外三层裹上。陈景檀心疼陈燕昭,不愿让她受这份辛苦。
陈景瑞扁了扁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出去找点好玩的,难道要让昭儿跟你一样坐在这里看这些表演?乏味又无趣,跟你一样。”
说着,他还翻了个隐秘的白眼。陈景檀还是不愿意,却觉得自己并不能给陈燕昭做决定,于是低下头,问:“昭儿,愿意跟二哥出去吗?”
没想到陈燕昭居然干脆地点了点头:“愿意!叫着三哥、四哥,大哥也去!”
陈景瑞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为何?”
妹妹却支支吾吾,半晌抠着衣角说:“热闹!”
就在适才大哥与二哥僵持不下的时候,陈燕昭看到自己刚出殿门,岑书桃又走到大哥身边来了。虽然这个姐姐长得很漂亮,但眼神实在令陈燕昭害怕,她觉得大哥应该也是害怕的,不然怎么对她的态度如此冰冷呢。于是她攥攥小拳头,决定把大哥也带走。
陈景瑞拍板:“那索性大家一起去御花园好了。”
小孩子是最经不起鼓动的,只要有三三两两的人附和,接着便会在人群中掀起浪潮。最后除了礼部侍郎家天生不足的三小姐和岑书桃之外,殿内居然再没有如他们一般大的少年了。
罗泽吹胡子瞪眼,抓紧机会弹劾恒王:“陛下,臣以为,恒王没有做好表率,竟让孩子跟他学的一样,热衷结党营私、挑拨人心!”
恒王抿了口酒,笑而不语,似乎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皇上只是摸了摸胡子,选择息事宁人:“爱卿未免太过较真,孩子们一年只能热闹这一次,就随他们去吧。”
宫中自有宫人寸步不离跟着他们,谨防意外的发生,罗泽见此也不好再强求,只好坐下开始喝闷酒。顺便可惜陈燕昭怎么是被恒王捡到了,怎么就不是被自己捡到了呢。
御花园内,陈景瑞终于如愿以偿把陈燕昭从大哥怀里接了出来。没了大人的管制,这些压抑了一整年的孩子终于放开了,
送陈燕昭布料的孙浩言挨了过来,邀功道:“怎么样啊,二公子?我送令妹的这匹料子不错吧,令妹穿着多合适!”
陈景瑞“嗯”了一声,“多谢,不过你上次说的事,恕我不能答应。作为谢礼,我请你去豫园听戏吧。”
几步之遥的地方,陈景檀正站在树下看着他们,主要是关注陈燕昭的安危。孙浩言欲盖弥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随后走近陈景瑞几步,压低了声音,祈求道:“二公子,我这真是没办法了。三公子的润笔再高,我都出得起,您就帮我说说好话吧。”
陈景瑞不着痕迹退后了两步:“我要早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就不收下你的东西了。”
孙浩言还没说话,陈燕昭已经注意到了陈景镕,陈景镕手里拿着什么,她眼尖,隔着老远就看清了。
“三哥哥!”她远远朝陈景镕招手。
满树灯笼下,陈景镕眼里浮出不明显的笑意,虽然没应陈燕昭,脚步却明显加快了。
听到陈燕昭喊三哥,孙浩言的表情慌了一瞬,他似是想回头确认,扭到半途,又生生把头转回去了。
“喏,我三弟来了,你想让他帮你蒙混过关,你自己去说啊。”
孙浩言顿时就想溜走,可惜陈景镕已经走过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陈景镕看他一眼,勾勾唇角笑了笑,接着把视线转到了陈燕昭身上。他提起手里的东西在陈燕昭眼前晃晃,“适才看你没吃多少,想来是席上的菜色不合胃口。吩咐御膳房新做的,趁热吃。”
陈燕昭嗜甜嗜辣,但这样的宴席上,御膳房不可能只为几个人专程做菜,每桌的菜色都是一样的。想要开小灶,只能私下里吩咐御膳房。陈景镕正是因此才晚来了片刻。
“还挺细心。”陈景瑞替妹妹接过那个小小的食盒,打开一条缝。陈燕昭趴着往里瞅了一眼,顿时笑意盎然,“三哥真好,喜欢三哥。”
陈景瑞马上就不乐意了,他把陈燕昭的身子转过来,不让她看陈景镕,而是看着自己,问:“二哥带你出来,怎么不说喜欢二哥?”
陈燕昭从善如流,居然当众拍了拍陈景瑞的头,顺着说道:“当然也喜欢二哥。”
陈景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没管孙浩言,而是径直走到一旁的小桌边,把陈燕昭放下,又把食盒里的两样小菜取出来。
陈燕昭没动筷,她环视一圈,恰好与陈景焕对上了视线。陈景焕似乎正在找他们,在看到陈燕昭的第一眼就朝这边扑过来了。他边跑边说:“你们在这啊。我刚跟同窗说了两句话,就找不到你们了……”
跑过来之后他,他迅速耸了耸鼻子,兴奋道:“什么东西这么香!三哥又偷偷去御膳房给你安排小灶了?给我尝一口!”
陈景镕早有预料,准备了两双筷子。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吃得开心。陈景瑞状似无意地转头看向孙浩言,故意问:“孙公子,适才要让我转告舍弟什么来着?”
孙浩言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没有……”
他脸色通红的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外祖父的铺子里又染了新料子,过几日再送几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