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多想,忙收敛心神,道:“是,师尊是冬日里出生,便是凡人界所谓正月初一。”
夏连翘愣了愣,也不知道是惊讶于凌守夷生日将近,还是惊讶于他赶在大年三十出生。
周玉文浑然不觉:“道友放心,道友心意……”
他迟疑片刻。
心意,什么心意。
他也不该多想。
只含糊道:“师尊早晚有一日会明了。”
夏连翘抬起脸勉力笑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周玉文有心转移她注意力,又问道:“正巧我此时有空闲,那盏月亮灯道友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妨问我?”
提及正事,夏连翘点点头,从芥子囊里取出一个扎了一半的灯笼,“这里……还有这里……总不太好看……”
其实这几日的功夫她早已经学会月亮小兔灯的制作方法,只是做出来总歪歪扭扭,像被人打了一顿。
到时候要送给凌守夷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尽善尽美。
周玉文便就着她的疑问,低声为她释意,言辞难尽其意之时,便上手示范于他看。
凌守夷步出殿外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画面。
少男少女挨得很近,似乎讲到什么高兴之处,女孩儿眉梢都堆着一团软和的笑意,望着周玉文杏眸明亮澄澈。
周玉文也低着头,报以温和鼓励的笑容。
这一刻,凌守夷只觉大脑轰地一声,理智霎时随风远去。
这些时日,凌守夷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壶煮沸了的热水,妖血日日夜夜在他体内奔腾不休,他浑身上下烧得难受,需得万分努力才能摁住壶盖不叫它爆发,冲溃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但就在这一瞬间,沸腾的水蒸气终于冲翻了壶盖,炸毁了他的理智,烧穿了他的心肺。少年面色刹地一白,冷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霹雳一响,眼前少男少女登时像受了惊吓一般,齐齐抬起眼。
如此默契的举动,落在凌守夷眼里,便如心上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师尊!”周玉文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纳头便拜。
夏连翘惊愕:“小凌?!”
这几天里她辛辛苦苦相见的少年就这样,冷冷地伫立在不远处,忍无可忍地看着她。
眼里飞掠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被背叛的恨意与痛色。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腕一紧,凌守夷便大步走上前,将她拽离周玉文身边。
一路将她推入主殿内。
凌守夷冷冷俯视着她,淡色的唇瓣上下飞快地开合着,“你不是想见我吗?”
少年根本没有给她挣扎与辩解的机会,一路长驱直入,便将她抵在鎏金彩绘的立柱上。
吐字如走珠般带着居高临下的指责意味:
“如今你满意了。”
“见到了。”
凌守夷泠然道:“便也不必再玩弄这些手段与花招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仓促,夏连翘还没回过神来,脊背吃痛,就被他抵在殿中立柱上,浮凸的花纹硌得她后背生疼。
凌守夷将她一只手高高拉起压制住,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她愣了愣,只觉得莫名其妙:“我……玩弄了什么手段与花招?”
凌守夷气极:“你!”
少年咬牙切齿,看起来被她气得够呛,再无之前那淡泊寂冷的风度。
“你……你与周玉文……”
夏连翘不舒服地皱紧眉,想把手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好声好气地解释:“那是你的弟子!更何况我和他在谈正事……”
“正事?”凌守夷觉察到她的动作,漫睨来淡若飞雪的一眼,骨节分明的五指紧捏住她手腕,指腹几乎快嵌入她腕间。
凌守夷冷冷:“你们之间能有什么正事?”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便要将月亮灯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这本来是打算作为一个惊喜送给他的。
她这一时的动摇,落在凌守夷眼里似乎愈发坐实了她与周玉文之间的鬼祟。
凌守夷眼睛都气红了:“你怎么不说话?”
她抗议:“你能不能别把我和他之前说得这么……这么不干不净……”
如果恨意有实质的话,凌守夷眼里的炽热燃烧的恨意几乎快化成两把刀子,狠狠地刺穿她的心肺。
少年死死地盯紧着她,一字一顿地逼迫着她,嗓音冷得似乎能掉冰渣子,“什么正事?为何不说?为何不解释?是说不出来了?”
明明是在逼迫着她,凌守夷面色泛白,眼尾红如滴血,看上去倒像是他被什么东西刺痛了,“是像想当初与曲沧风合谋一般,合谋逃跑,还是谋划着刺我第二剑?”
他的语气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激烈,几乎是宣泄般的指责:“毕竟你最会拿乔作势,装模作样,像当初骗我一样,再骗一个……”
“我和他只是朋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她呆呆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他怎么突然就陷入了狂暴状态,这个时候再保守“惊喜”已经毫无意义,她正要开口,“我找他是因为我在你幼时的偏殿内看到一盏……”
凌守夷却只捕捉了上半句信息,厉声道:“好,这么短的时日,你便又四下交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朋友吗?”
她:“……”
她冥顽不灵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凌守夷。
凌守夷双眼通红,咬牙:“你就这么……这么……”
没心没肺么……
未尽之言,被隐藏在少年眸底一闪而过的狼狈与受伤之中。
想到这里,凌守夷眸色刹地一变。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按住肩膀,后背顿时被一股大力撞压在柱子上。
言语在这一刻已经似乎失去意义。
凌守夷唇瓣抿得紧紧的,不管不顾地扳起她的下颌。
他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双唇,覆唇就要压下来。
被恨意驱使着想要撕咬,想要爆发。
凭什么他这几天里寝食难安,凭什么她还能与人说说笑笑。
凭什么她明明骗了他,她还不知悔改,她难道不该辗转反侧,难道不该与他一般食不知味?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忍受着这日夜煎熬?
他要让她经历与他一般的痛苦。
他要报复她。
夏连翘被凌守夷惊呆了,眼看着他的唇瓣离她越来越近,她忽然福至心灵,无措地问:“小凌……你在吃醋吗?”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凌守夷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怔怔看着她的唇瓣,浅淡的眼底骤然清醒过来。
少年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见鬼了一般,吃痛地松开她。
第116章
夏连翘愣愣地看着凌守夷。
如果她这个时候还想不明白的话那她这么长时间的恋爱就白谈了。
她像是怕惊动他一般, 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凌,你……我……”
她抿唇,吐出一口气, “我只是想见见你。”
凌守夷面色青青白白,仍旧死鸭子嘴硬, 冷冷质问道:“见我?你如今模样, 有几分想要见我?”
“你不在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找你。”夏连翘倏忽道,她郑重地看向他,“可是你怎么都不肯见我。”
凌守夷:“……”
少年抿紧唇,目光一阵闪烁,浑身紧绷得像是在和虚空中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在作斗争:“……”
“对不起,”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选择且将月亮灯暂瞒下来。
眨眨眼,她鬼鬼祟祟地摸到他手, 反手牵住,企图撒娇,“你不见我, 我只能拜托周道友帮我多想想办法。”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
“你若是刚刚就肯见我, 我何至于如此为了你如此低声下气,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少女刻意的延长了嗓音,尾音微扬, 绵软得像是能拉丝的麦芽糖。
凌守夷目光落在她脸上。
微微扬起脸,水润的眼里浮现出讨好的笑意,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与他不过咫尺之遥, 芳润如三春之桃。
似乎他稍微弯下腰,便能撷取这日思夜想的柔软芬芳, 擒住她,嘶哑她,折磨她,惩罚她,让她口中从此只喊出自己的名字,叫她再也不敢惺惺作态,拿乔作势。
凌守夷骤然移开视线,推开她的手,手指骨节因为忍耐紧捏到泛白,冷掷道:“收起你那些小把戏,你以为我还会被你所欺骗玩弄么?”
不待她在说什么,凌守夷面无表情,迅速自她身侧抽身离开。
夏连翘:“……”
好嘛。
凌守夷扭头就走,走得毫不客气。
她至少还能安慰自己。他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无情。
至少,他还会吃醋,还打算强吻她,至少他心里还耿耿于怀。
和凌守夷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多多少少也摸清楚了此人的脾性,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把他逼得太急,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