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镇名叫俱龙镇,如今正是春风时节,田间响有少年孩童的打闹嬉戏声。
一个身着华贵的少年坐在一处约莫一人高的田垄之上,手中摩挲着两颗白银,身前放着一只磁碗,碗中有几枚沾着土气的铜钱。
一群孩子,不论男孩女孩,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四岁将两名十岁出头的两名少年围在中间,两名少年成对峙之势。
在田垄上的少年下命一声“开始”后,两名少年并扭打在一起,其中一名少年在体格上完全不占优势,虽是同样的年纪,但对手却比他高出一个头,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没有与对方过多纠缠,一个蹦跳向后跳去,顺势一个扫腿,攻击对方下盘,对手却也不对不闪任由对方扫中自己下盘,显然对自己的体重很是自信,只是身体微微倾斜便化去了对方的脚力。
看得围观的孩子一个个惊呼,这个雨胖子真是不得了,力气这么大,听说上次他一个人提两桶满水,脸都不红的。
其实雨胖子并不胖,只是....壮,气力超出同年人一大截,平时像这种“切磋”鲜有敌手,所以大家都管他叫雨胖子。
少年看着自己的一记扫腿不起作用,非但没有气恼,喊不同平什么的,反而是一笑,瞬间绕到对方身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下对方裤子。
在场的不少女孩子急忙用手捂住眼睛,雨胖子同样羞赧不极,下意识要去拉裤子,可他刚一弯腰只觉屁股别人来上一脚,就是一个狗吃屎向前栽去。
等到他拉上裤子起身之时胜负已分,因为他们这个比试很简单,只要谁先倒地谁就算输。
围观的孩子们看见雨胖子先倒地一个个的都苦着脸,因为他们都有下注在陆奇的那只碗里,众人一起才凑出两枚铜钱的,可见着两枚铜钱对他们来说也何等巨款,那可是一串半的糖葫芦,说没就没了。
有些孩子不服气嚷嚷着竹猴儿使了阴招,不算。要是换做平时他们是不愿意赌的,论这种赌注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没陆奇一个人赢的次数的,但以往压雨胖子赢的陆奇这次压了雨胖子输,还说不管他们下注多少,只要雨胖子赢的就给他们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不知可以买多少箩筐的糖葫芦了。
众人一商计,于是狠心凑出了两枚铜钱。就连平时一直只是看戏的几个孩子都没忍住,跟着一起淘弄了这桩赌注。
有的孩子输了两枚铜钱,心里也自然也不好受,但男孩们认为自己输得起,不吵,女孩子们却是不好意是开口,只是抿了抿嘴,想着要是把那两枚铜钱拿来买糖葫芦就好了,不敢奢望那些胭脂水粉,涂着虽然好看,但娘亲说那些都是有钱人家用的。
唯独那几个孩子大声嚷嚷着不算不算,要要回铜钱之类的话,可陆奇那里管他们,每次都是这几个小王八蛋,赢钱的时候笑嘻嘻,输了就找各种理由想要懒账,有时还故意叫着大嗓门“打人了,打人了,死人了,死人了”的,就想能把附近的大人吸引过来,如果再是自己的亲戚之类的那多半是能把铜钱要回来的。
可陆奇哪管他们,站起身就要走,要是真让他们把自己的爹娘嚷嚷过来,估计这几的名字又要回荡在整个小镇了,走时不忘对雨胖子和竹猴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拿这次和前几次出赛的工钱。
陆奇走出没几步,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数下站着明皮肤黝黑的少年,少年背着个大箩筐,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这边,陆奇笑了笑,回头喊道:“今天跟着本大爷的都有一一串糖葫芦,如果不想要糖葫芦的也可以不跟过来。”
一听这话,不论大小先是一愣,随后更是高兴的笑出了声,也有那比较腼腆的只是捂嘴偷笑,没好意思张嘴大笑。
刚才嚷嚷的最大声的那个更是冲陆奇说道:“陆扣门,怎么?刚才回头望见你亲爹了,这么大方。”
男孩名叫周红,一群孩子中就他嘴最毒,如果真敞开了骂,他甚至能和小镇东边的那几名老太婆不分高下,对早与他们混熟的陆奇来说刚才那句实在不痛不痒,笑着说道:“小杂种,你要是不要,大爷我一个人吃两串也是吃的下的。”
周红也不恼,他早就习惯了陆奇叫他小杂种,要是哪天陆奇不这么叫了,他反而觉得陆奇癫坏,肯定是想坑自己这个爹呢,笑道:“要,当然要,儿子孝敬爹的,不要岂不是不给儿子机会。”
陆奇一笑置之。
带着十个孩子就往小镇走去,路过那黝黑少年时眼神讥讽,好像在说小爷我有钱,可不要每天上山采药,吃野果。
黝黑少年看出了陆奇眼中的讥讽之色,面无表情,毫不在意,自己有爹有娘,每次过年能吃上母亲做的一口热气腾腾的饭就够了,别无奢求。
周红路过黝黑少年的时咧嘴一笑,其他孩子虽然并没有如周红这般,但大多点头示意,看得出来少年在孩子们的人缘很好,比请他们吃糖葫芦的陆奇好多了。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粉裙女童甚至直接停下来问少年要不要糖葫芦,要的话她可以买,不花陆奇的钱,自己本就是凑热闹的,没出钱也没出力,还能白捡到一串糖葫芦,刚好把今天买糖葫芦的钱省下来了。
黝黑少年只是笑着摇头说不要,粉裙女童本还想劝说几句,所自己有钱,刚好加上陆奇送的一串,自己的钱能买好几串哩。
但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神,便没在多说什么,只是走之前说如果少年哪天想吃糖葫芦了,可以找她,她买给他。
少年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笑着点头说好。
看着粉裙女童离去的背影,少年心中高兴想起了一些往事,粉裙女童名叫李怡滢,怡滢易赢,一听就是读书人帮忙取的名字,真好听,不过自己的名字也不差,嗯,白小凡,小凡小凡,很顺口不是谩,哈哈,好像是父亲给自己取的,取名之前父亲还请一个道士那花了五文钱算了一卦哩,五文钱都是好几串糖葫芦了呢。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值好几串糖葫芦,少年就越是开心,背上背着药草的箩筐也不觉得重了,哼着母亲经常哼的小曲高兴的回家了。
嗯,回家又能见着母亲了,高兴,真高兴,等父亲回来就更高兴了。
夕阳下的少年哼着小曲,忘记了一天的辛苦,忘记了后背晒裂开的皮肤,就忘记了那些糟心事。
夕阳很红,映照的少年黝黑的脸庞也红了。
陆奇带着一众孩子来到小镇找到一家糖葫芦小摊,一家不如说是一个。
摆摊之人是个头戴凤尾冠的年轻道士,道士身前摆着算命摊,身旁却插着一柱糖葫芦。
给众人的感觉就是这道士真是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摆个算命摊骗人就算了,还不忘卖个糖葫芦赚点外快,他们来之前道士正在给一位年轻的女子算姻缘,女子是小镇东边一家不算阔绰却也和穷半点不沾边的小姐,名叫刘淑。
今年干好二十出头,家里虽不算阔绰,但好在女子生了张漂亮的脸蛋,上门提亲的也不在少数,其中连三大家族之人也有意无意找人打听了些女子的消息,陆奇记得自己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对这个刘淑很是上心,叫下人收集了一大摞关于女子的消失,如今就摆在自己的书房呢,自己背着大哥偷偷看过一些,何时何地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都有一一记录的,今天之后可能又要多出一张专门记录刘淑看姻缘这件事了,估计连那道士什么了什么,刘淑的表情变换都会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陆奇对平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正巧路过,这穷道士又正巧卖得有糖葫芦就停驻在一旁观望。
年轻道士自也是发现了停驻的众人,但这也不耽误自己做生意,几天没开张了哩,这已开张就是个大美女,不得了不得了。
只见年轻道士一手拖着女子一只白皙的小手,一手在女子手心反复摩挲,闭眼思考,托着手背的那只手似乎正在......偷偷“感受”女子的...手背。
这一幕看得陆奇眼皮子直打颤,这个穷道士,真是又穷又色,怪不得没生意,来着算命的要么是第一次,要么就是那种真对道士有意思的...寡妇。
想到这里陆奇使劲摇了摇头,不敢想象那道士与寡妇的床子之欢是何种场面。
刘淑早就发现这个道士在趁机对自己开油,但关于自己的姻缘大事,先忍上一忍,只是现在这个破道士似乎在闭眼....享受。
刘淑有些羞恼,想要收回手,但又有些犹豫。
道士似也发现有些过了,立刻干咳两声,睁眼缓缓道:“姑娘能相信小道,来找小道询问姻缘一事,小道实在感激,要是小道说些空头八脑的好话,姑娘听了开心,但小道娘心实在过意不去,小道今天就冒着被姑娘扇巴掌的风险说些实在话?”
听到这里,刘淑算是吃下半个定心丸,如果对方真是开口就说些“天河之作”“家子良配”的好话,那自己多半是被骗了。
等到抬头才发现陆奇一众孩子站在自己身旁,也不害羞,大方的朝陆奇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奇同样点头示意,毕竟以后可能成为自己大嫂的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那道士只是笑看着,也不着急,等到刘淑点头,才开口说了对方的姻缘路劫。
不全是追捧之话,甚至算是没什么好话,但也不全是坏话,大概是说刘姑娘姻缘之路可谓坎坷,其中妖灵作祟、精魅拦路是常有之事,但也不要因此心数坠地,一心认为自己是那害人之人,必定无夫无子的境地,历经坎坷之后自会遇见如意郎君,虽不算什么娘缘佳配,但两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却是不难。
道士说完急忙用手抱住脑袋,偷瞄着刘淑的反应,嘴里还嘀咕着,姑娘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动手伤和气也伤财气,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实在不高兴不给钱就算,切莫动手切莫动手。
那一系列的动作不可为不熟练。
反观刘淑却是掩嘴一笑,说:“道长不过实话实说,我又何必动怒,今后种种困难我又如何度过。”
道士闻言放下双手,正了正衣襟,笑道:“贫道一看姑娘就是那大气之人,只是那道长,贫道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
刘淑心情不错,将几枚铜钱放在道士摊上,起身施了个万福,道了声些谢便转身离去。
等到刘淑走远后,道士后脑勺便挨了一手击,道士哎呦一声直叫疼,陆奇气不打一处来:“臭道士,骗人骗到我未来的嫂子身上了,如果我大哥和刘淑都不算郎才女貌,那又有谁算的上良子佳配?”
道士吃疼后也不恼,怀揣双手,小跑到陆奇身旁,凑下身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又挨了陆奇一拳。
陆奇更气,直接带着一众孩子跑去了对面的糖葫芦摊,誓死不在这里买了,晦气。
只有一个粉裙女童没有跟过去,道士看见粉裙女童,没想到还有人能发现自己的不俗之处,开口前不忘身体半蹲,与那小姑娘同等高才开口问道:“小姑娘,有事吗?难不成你见小道算术高超,也想算算那未来姻缘,好说好说。”说着道士一手做掐诀状,口中恋恋有词。
只是没过一会儿,那道士莫名大甩刚才算术的那只手,似要把什么东西甩掉,直呼烫手烫手。
回头对小姑娘一笑,似想缓解尴尬,但粉裙女童却是歪着脑袋,很是不解,开口说道:“道长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何时能见到父亲,还有何时会下雨,这都干燥好几天了,再不下雨,我种的小桃树就要干死了,还有如果下雨有几只小虫会无家可归,又有几只会破茧成蝶,河中水又会长到何处?还有还有...”
道士听着小姑娘一股脑的问题,还一个不接一个,跳越性不可谓不大,连忙叫小姑娘打住,说是小姑娘的问题过于...奇特,先容贫道想上一想,过几天遇见小姑娘在与一一道来。
粉裙女童也不失望,直说道士只管想,想好了在说给我听,如果我还记得的话。
最后小姑娘只是问了她何时能见到父亲,道士就要掐指一算,只是很快想到了之前的惨状就打消了算上一卦的想法。
只是用几句心中之人,在心中记得即可,期盼着相见之日的到来,这样每天不仅有个盼头,见面之时也能更开心不是。
小姑娘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放了两枚铜钱在摊位上,说是不能让道长陪自己白说了些,得给钱,道士本是不愿的,但呦不过小姑娘,最后还是送给了小姑娘一串糖葫芦才心安放小姑娘走了,自己赚了一枚铜钱,以后还上便是。
白家几世行医,钱财不曾攒下多少,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温饱,声誉在小镇却是极好,每每提到东边惜福巷白家,都是在说白家某代又救了几人,又又又帮谁谁家看好了那不治之症,极少有人会说白家半句不是,可能唯一会发句闹骚都是说那白家这一世好像子嗣又只有一人,要是能多有几个子嗣不知能多救多少人。不过还在每一代都不曾让人失望,医术相比起上一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小凡在回家途中路上行人只要看见都会停下主动打声招呼,白小凡自然也都一一回应,更有那刚从酒馆里出来的酒鬼还会笑嘻嘻的调侃几句,小凡今年好像都十四了吧,不知开没开过荤?
但很快就会有夫人上前蹿自己男人几脚,喝了酒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说把我们家白小大夫教坏,先说就你这几两腱子肉,在家欺负欺负自己还行,叫你跑那青楼,你还不两腿发软?
白小凡也是笑了笑,不会真去想什么,只是难免好奇,那酒就这么好喝?自己平时走在路上,好像不管那汉子还是老先生都很好这一口,就连父亲说过这玩意儿伤身体,但父亲有时忙里偷闲也会小酌两口。
惜福巷在小镇东边,不在镇中心地带,却相离也不是很远,惜福巷住着的十几户人家,家境大多都如白小凡家差不离,不穷却也不显,温饱却不是问题,白小凡家左右邻是周红家和李怡滢家,周家与白家算是世代邻居,两家多有来往,周家男人走的早,只留下了母子二人,但好在留下了一些家底,足够母子二人平时的开销了。
右邻往前翻个七八年都是没人住空着的,三年前一位女子带着四岁的李怡滢住了进来,因多年无人居住的原因,又经常无人打扫,屋中灰尘积了不少,还是街里邻居帮忙打扫,二人才住了进去。
二人虽然搬来了三年,但大家都只知道小姑娘名叫李怡滢,女子的名字却从不听其提起,平时小姑娘都管她叫葑姨,孩子们就跟着叫了,大人们喊葑姨不太适合,毕竟女子看着还是个大姑娘,未曾婚配,所以大家都管她叫小葑。
今天白小凡回家的时候路过院子,看见葑姨正在自己院子里忙着淘米呢,笑着在院外打了招呼,就朝自家院子跑去了。
果然母亲已经做好饭在家等自己了,正在朝自己招手呢,白小凡笑跑过去,喊了声娘,妇人笑着答应。
看着上山被晒的黝黑的儿子,妇人由衷的感到欣慰,心疼也是有的,但不多。
儿子说了,今年是白化藤的年份,五年一次的哩,父亲忙着帮人看病,不忍心让母亲上山下山的,母亲虽不是什么大美女,但也很好看的呢,要是晒黑了像爹一样磕碜,那家中就没有好看的了哩,这样街坊邻居都不说自己长相随娘亲了,所以自己要勤奋些,多采点白化藤回来。
看着正在低头扒饭的儿子,妇人柔声道:“小镇学塾的教书先生去年不是走了嘛,这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衙门就又找了一个说书先生,下个月就能到了,到时候学塾开了你就别在上山去了,乖乖去学塾念书,白化藤的事娘亲去就行了。”
白小凡听了母亲的话,急忙咽下口中的米饭,赶忙说不成不成:“教书念字的事娘亲教的就很好了,学塾就不去了,上山虽然不辛苦,但那是对男子来说,怎么能让娘亲去呢,这事不成,不成的。”
妇人故作生气样,说道:“看不起娘亲了不是,娘亲没嫁给你爹之前,自己一个也是经常上山下山的来回跑的,只是背箩筐不背箩筐的区别,娘亲去怎么就不成了?”
白小凡开始耍无赖了:“反正就是不成,上山的事只能我去做,娘亲实在要去,那我也不拦着,反着学塾我是不去的,我到时候就偷偷翻出学塾,跟在娘亲后面,反正娘亲又发现不了我。”
妇人轻打一下白小凡肩膀,笑骂道:“臭小子,我看你就是不想去学塾,怎的?娘亲教你念书写字就成,学塾夫子就不成?”
白小凡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道:“爹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在外厮混去了,要是真有这事,放心我一定站在娘亲这边,帮着娘亲狠狠的教训父亲。”
妇人气笑道:“你就不能盼你爹些好嘛,就你爹那胆子,喝几口酒都要拿你挡箭牌,再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做出那种事。”
白小凡抢着说道:“而且也不会,哈哈,爹长相虽然不行,但就只喜欢娘亲这一事,我都要以爹为榜样呢。”
家庭和睦,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