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袈裟,手中拿着一根禅杖,远远道:“阿弥陀佛,老衲前来拜谒黄施主,黄施主藏在此间风水宝地,倒教老衲一通好找”。
黄龙士方才还在想着怎么还没来,此时见了眼前这人,心里咯噔一下,暗自道:奶奶个腿的,这老秃驴和那牛鼻子一个样,估计是没安什么好心。
这般想着,脚尖挑着拿只破布鞋,把手指从脚趾间拿出来,掏掏鼻孔,顺手取下破鞋,摔在地上,起身拖着布鞋迎了上去。
“圣僧不远万里来大草坪,那自然是欢喜的很,不知带了什么礼物,先叫我瞧上一瞧”,黄龙士堵住那和尚去路,和尚往左边迈出一步道:“礼物倒也没有,只是故人说天下大道十一分,便来此处看一看”。
黄龙士也往左迈一步道:“没礼物来我这儿做什么,不如去山下找个酒馆喝上一顿的好”,拉着和尚道:“走走走,我请客,听说圣僧佛门五戒样样都戒,唯独不戒酒肉,今日咱两个便比上一场,若是圣僧输了,这袈裟勉强够看,便让我也穿一穿”。
和尚连连后退,将袈裟从黄龙士手中拽出道:“以前也戒的,当了主持反而看开啦,不过山下哪有山上好,哎,我瞧见那边还坐着一个人,不如邀他一起怎么样”,说着急急迈过黄龙士,朝坐在青石上的李惊云走过去。
李惊云已经进入忘我状态,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黄龙士跟在身后,见那和尚绕着李惊云走了一圈,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串珠子,放在李惊云脚下,笑呵呵道:“我瞧他身上有股道则,想必是喝了不少的百花玉露,这……”。
黄龙士慌忙把那串珠子拿起来,还回到老和尚手中道:“还未显道呢,牛鼻子来分一杯羹,你也来分一杯羹,我瞧你们上三道还没败落到要蹭这一份气运的身上吧,拿走拿走,按照规矩你也来拜谒过了,这就可以下山了”。
和尚咂咂嘴道:“别,你叫他带着,带着有好处,你既为天上人,便不好插手这凡间的道”,说着又把那串珠子揣进李惊云怀里。
“好插手好插手,怎么不好插手,天上人不吃你们地下这一套,你把它拿去,拿去”。
两个老头正在李惊云身前争执,李惊云不知何时睁开眼,只见自己怀中半挂出一串珠子,拿在手中叫了一声道:“黄大哥”。
那两人立时转过身来。
黄龙士翻个白眼,整了整衣服,撇过头去不理他。
那佛珠既在他手中,那还不还也无所谓了。
老和尚笑眯眯道:“老衲少林无相寺主持法相是也,今日上山来拜会黄老施主,不想还有一位施主在此地,唐突,唐突了”。
黄龙士扯过老和尚,回头冲李惊云道:“练你的气”。
李惊云在身后大喊:“这珠子……”。
两人不理他一路进了茅屋。
法相坐在石桌前,将禅杖靠着石桌放下,笑眯眯的从怀中逃出一只银壶,又从桌上拿过两只大碗,给黄龙士倒上道:“黄施主,老衲敬你”。
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下。
黄龙士好死不死端过那碗,咕嘟嘟喝了几口,放在桌上。
法相道:“想必喝百花玉露的事情还未向上禀报?”。
黄龙士翻个白眼道:“那牛鼻子倒是肯?”。
法相闻言,眼睛愈加眯成一条细缝道:“那极好那极好”。说完又提着酒壶给黄龙士满上,道:“那这佛珠的事情,多多劳烦您啦”。
黄龙士皱眉道:“就算是道,你三家也不至于如此无耻吧,人人都从这份道中埋一个机缘,万一这道不成呢?”。
老和尚道:“老衲什么都不会,偏偏有一双慧眼,能看见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身负大道的人若是和大道不合,那便认了这栽,但若是合了,百年之后便是新道,那就是赚了”。
黄龙士道:“这么说来,你三家能跂身大道之顶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个恁的无耻,就算中间有了道,也非叫你们磨灭了不可”。
法相道:“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天道茫茫自有定数,怎会是我等能左右的,再说了,老衲纵然有些私心,可儒家那位和道家那位不比老衲高尚,道家那位自然不必说,你可别看儒家那位还在白鹿洞睡着呢,可等他睁眼了,哪还有其余人的事情”。
黄龙士皱眉道:“什么意思?”。
法相道:“自古笔下万般刀,莫说杀人不见血,骗人的本事也是一流,他们要拿三分,能忽悠六分,况且你别看他们满嘴仁义道德,若是发了疯,那便是十分,少一分都觉得吃了亏”,忽闻耳侧响起惊雷,连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龙士将信将疑的瞧着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道:“叫我说,罢黜百家就应该有你和那牛鼻子一份”。
李惊云从门外跑来,抖落头上的水珠道:“黄大哥,下雨了”,又看见那和尚,双手合十道:“大师好”。
只是瞧着桌上两碗酒奇怪,摸摸头钻进了自己房间。
百年之前,儒尊云游四方,掐指一算,天下儒道将分两份,虽然都说的是那天地君亲师,但是一份讲究万般变化皆附于人心之所想,天下种种,皆是人心所向,乃至于一切花草树木。
另一份,则是讲究所思所想,皆是因见到看到,因此有了世间万物,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那万物便皆是虚无,更别说什么想法,看不到也听不到,没见过事件种种,想法从何而来?
便有天下两大书院,那顶着皇帽子的白鹿洞算一个,另外一个,倒也是依山傍水,傍的虽都是赤水河,但是岳麓书院依的却是青冥山,白鹿洞独心,岳麓书院独物,争争斗斗,不知已有多少年,若不是老祖尚在,怕要打起来。
叶琉璃自从千机阁金顶大火之后,便再没得过师门法令,反而连老祖也没见着,南山道一行,反而让自己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一路浪荡不知不觉过去半年,依着赤水河走走停停,这日在万绿丛中隐隐看见许多建筑,走至跟前,抬头一望,那朱墙碧瓦顶部镌着两个大字:岳麓。
曹濮翻看书页,时不时起身,这几日他就没睡好过觉,生怕睡熟了门外趟来行令官或者是别的人跟他说一句:“安庆王被关入大牢”的话。
索性出门,坐在门前大榆树下乘凉。
自思:白鹿洞老祖醒来既然没说关于文脉的话,那自然这一年便相安无事,不过既然说了天下气运十一分难免叫人心痒痒,万一自己便是那第十一份,可不是当做鼻祖?想了想去,忽然浑身如遭雷击。
自忖:我尚且这么想,那天下人……
猛然间头顶飘来一大片云遮住了太阳,低声道:“我曹子昊此番算是领教了,都说笔杆子杀人不用刀,老祖可当做上上人”。
叶琉璃步入岳麓书院,但见一棵大榆树方才结了榆钱,不知不觉又到了第二年。
那树下坐着的儒生,听闻耳边动静,起身查看。
叶琉璃拱手道:“逍遥叶琉璃见过前辈”。
曹濮闻言,正好自己有诸多不解,眼前这位便是琅琊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必然有其独到之处,道:“原来是逍遥座下首席,今日倒教岳麓书院蓬荜生辉,来来来,进屋说”。
叶琉璃跟着曹濮进了身后房间,眼前墙壁上一摞摞的堆满了竹简书卷,不由暗自咂舌,如此多的书卷,叫自己去看,那定然是不肯,换句话说,若是自己愿意读书,何必去那逍遥峰修行。
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曹濮端上茶水,坐在另一边道:“早听闻公子名号,琅琊榜上赫赫有闻,今日一见,果真如那上面所写: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叶琉璃汗颜道:“先师谬赞了,江湖过客,安敢教曹先师如此评价,这天下,除了六位继圣,便是四大先师为最,小道不过末流而已”。
不等曹濮恭维自己又道:“想必千机阁金顶还有那南山案先生都知道了?”。
曹濮闻言,起身道:“知道了那又能怎样,我等儒士,一不能云游天下路见不平,二不能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只能在皇帝面前建言献策,我说话尚有人听,可天下茫茫世子,何止十万,说话又有谁能听呢?屈居一隅,大多数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好不好脖颈上砍下来一把刀,命都没了”。
叶琉璃道:“那岳麓书院可有上奏?”。
曹濮转身到:“你是在担心世子殿下吧”。叹了口气道:“真要按我们这些腐朽儒生的话,那世子殿下便是欺君造反的大罪,送到断头台上也不为过,可是……”。
曹濮看了他一眼,踱步道:“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书上律典说了算,为人父母为人师表,总有私心,又都不是和尚,讲究断绝七情六欲,那父母之命,便在万般道理之上”。
叶琉璃闻言,几个月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又听曹先师道:“诶,想必真人必听过我家老祖那句话”。
叶琉璃奇道:“什么话?”。
“天下气运十一分”。
叶琉璃心中一顿,这些日子倒是把这个给抛到脑后了,随即苦笑道:“实不相瞒,小道上山十余载,那日听到此话,仔细思索,也不禁问自己到底修的什么道”。
不见曹先师说话,道:“琴棋书画自然是不懂,妖魔仙那也还远,至于这上三道么……”。
思索许久道:“那小道修的应该是逍遥峰的道”。
曹子昊呵呵一笑,道:“那就没想过自己便是那第十一分道的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