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飞天
余慈随时都会崩溃掉的身体,猛地撞在下方崖壁的突起处,像是一个巨大的皮球,重重砸下,轰声弹起,速度竟比降下时还要快上三分,朝着急降的rì魂幡冲击而上,那声势气魄,又如何像是惊呆的模样?
这是视觉上的映像,而在屠独的yīn神感应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那小辈因剧烈运动而沸腾的气血,在此瞬间猛地聚合成团,牵动身上每一寸筋络骨肉,浑然如球,无有瑕疵。正因此如此,才能在瞬间将向下的坠力由反震的形式传导,化为更胜一筹的冲劲,反贯上来。
刹那间的变化,已经是穷尽了人体肌肉、筋络、骨胳的潜力。即使理论上在长息境界,肉身强化之后,已经可以完成此类动作,但是又有谁能够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此完美地cāo控身上每一处筋络骨肉,使之完全符合理论上的构造,化不利为大利,终至反戈一击呢?
屠独从没有在还丹修士以下,见过类似的例子!
就这么一记反弹,使得积压了近三十里的绝大冲击力,以这种令人瞠目的方式,反掼而上,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
那是发疯?不,那是蓄势!
瞬间成为剑气锁定的对象,屠独不可避免地去想:难道这又是预谋?
由不得他不这么想!
长达一刻钟的疯狂沉降、下方蠕动的妖魔yīn影、突然杀来的回马枪,种种不合情理的因素,在这个时段、在这片地域撞在一起,除了预谋,还能是什么?
这小辈心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屠独突然觉得,他先前一切的判断都要给推翻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透余慈这个人。
如此念头,让屠大长老心头恼怒,几难自抑。不过他毕竟驻世三百余年,何等老辣!虽然下方的场景撼动心神,虽然余慈的反应出乎预料,虽然自家情绪也出了问题,但渐成的咒法却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这一刻,“鬼域炎牢”发动,无形咒力挟着rì魂幡上的极阳之火,喷shè出去,转眼便冲到余慈近前。在感应到余慈身上充沛气血的刹那,咒力迸发,牵动炽热火焰,分股开叉,像是突然张开的手爪,瞬间铺展到丈许方圆,将余慈的身形拢在其中,陡然捏合!
咒力环绕,火焰聚合,要的就是烧余慈一个面目全非对一个在地下自囚数十年的老人家来说,余慈这般年青俊美又充满活力的家伙,真是碍眼得很。
然而,已聚合的火焰中,一道赤芒穿了出来!
前后左右都是涌动的火光,余慈却是心如止水,握剑之手使如铁铸的一般,半点颤动也无。
他一剑即出,便知轻重缓急。余慈剑尖所指,不是旁的,就是屠独yīn神……之外的rì魂幡!
证严和尚的情报非常明确:rì魂幡这件法器,火力有内外两层。外是极阳火力,狂暴侵掠,用以杀敌;内则有一层纯阳之气,温润和缓,最宜滋养yīn神。屠独咒法厉害,平rì里极阳火力用得少,更多的还是以纯阳之气护住yīn神,这也正是rì魂幡对他的最大价值所在。
有纯阳之气包裹,yīn神气息便难以显露,也因此可以在不归窍的情况下,避过雷霆等天地劫数,护得yīn神周全。现在看来,这一层纯阳之气,能够瞒过天心感应,也能瞒过妖魔的感应。故而,距离已近在咫尺,妖魔却仍是反应不大。
生死狂奔的时候,余慈已经将这个问题想得通透。此时,他返身发剑,心念早已凝于剑刃之上,未有丝毫动摇。
无论在什么时候,和一个还丹修士正面冲撞,都是最不可取的选择。但是,当各种准备一个接一个地失效,最终轮到这手段时,余慈心中已是坦然。
我已尽力,得失在天。如今,只要横下心来,再争一争。
比起那些谋划纠结,一把剑上分生死,何其痛快!
这一刻,原本不可战胜的“敌人”分解了,那些山石草木、猛禽凶兽统统没了意义,只有上空的rì魂幡,成为他剑意笼罩下的全部。
这目标的分解、转化、集中,是如此自然,没有耗费他半点儿力气。对象的变化,也使得强大的压力陡然移开,体内积蓄至顶点的剑气失了压制,当下殷殷鸣啸,如饿极的困兽,撞开了身外的笼子。
余慈就抓住这个凶暴的冲击力,自然引发了封存在照神铜鉴内的第二个符神行符。
他的脚掌踏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借着冲势,生成巨大的、向上的力量,更有神行符短时间内蹈空蹑虚的浮力,余慈甚至觉得天地在倾斜,他已经站在了一马平川的地面上,大步前进。
最初两步,他激烈的心脏跳动声还是如此清晰,但从第三步起,一切杂念消褪,只有手中符剑,如心眼手之延伸,刺入前方火墙之内,这时候,符剑的振动就是他心脏的振动,他心脏的振动就是他元神的振动!
当此三者相谐,作用于本体,元气振荡、元神振荡、筋络骨血振荡!清晰的振波以身体某一点为核心,扩散开来。此刻,余慈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浑圆,整个身体便化为一颗密实内聚的圆珠,无有瑕疵。
然后,外界隐晦而yīn森的力量现身,千方百计想渗透进来,破坏掉余慈心技体完美谐和的状态。但在半途就被驱邪咒及牵心角阻了一阻,等破开那道无形屏障,余慈握剑的手却是坚若磐石,内里的振荡愈发地细腻,不需要刻意调动先天一气之类,只这振荡本身,便打垮了火焰中那层咒法之力,昂然冲击。
赤芒如龙,破壁而出,而在撕裂火墙的瞬间,剑芒咝咝声中,陡然虚化,像是一层黯红的雾,待到后来,连颜sè都已淡去,只有一层如虚似幻的轻雾,融入吹卷的云海之中。
雾气之内,余慈身形隐没,但那一股森然剑意,却如海面下升起的明月,光耀云海,令人目眩。
上空,rì魂幡如遇蛇蝎,猛地侧移。
屠独的反应算是快的,也不讲脸面,该让便让。长幡刚刚移走,回护周边的咒力屏障便给无声无息地刮去一层。四面雾气之中,似乎有锵声剑鸣,对此,幡上大rì金纹光芒闪亮,一圈如有实质的金光扩散,与那丝丝缕缕,又凌厉无匹的剑气相抗。
而此时,发剑之人早就冲开了一条路,直入云雾弥漫的虚空。
屠独真的震惊了:“元神驭剑,不,这剑意入微入化,分明就是源于最顶尖的大真幻剑意……是天遁杀剑?半山蜃楼?还是上真九霄?”
他的见识不可谓不丰富,但就是因为太丰富了,反而判断不准,或者说,他已经想好了答案,却不愿意放出来。
这时候,头顶百丈高空,余慈的身形平空闪现,并有了下落的趋势。感受其中变化,屠独心意终于转到了那个方面,他想到了当年天裂谷中,那个中年道士,运化剑气,与谷中云雾融而为一的诡谲玄妙:
“又或者,是化离剑雾……离尘宗的秘传心剑?”
屠独在正确与错误之间纠结,余慈则感觉无比美妙。
这是一次美妙绝伦的驭剑过程!
余慈感觉着自己要飞了起来,事实上,他的脚确实离开了崖壁,身体也像是虚化了,仿佛一缕冲天烟气,御剑驾风,直上九霄。
“九霄”或许有些夸张,但当余慈从元神、肉身的谐和状态中脱离之时,他睁开眼,眼中就是四边不挨的虚空,云雾打着转儿从身侧流过,耳边犹自回响着撕裂耳膜的尖啸之音。
穿云透雾,一跃千尺,这是什么?
“驭剑飞天!”
余慈伸展肢体,彻底从浑然忘我的状态中脱离。向上冲势已尽,身体的重量从无到有,越来越清晰。他贪婪地呼吸着峡谷微有些呛人的空气,充实着几乎贼去楼空的身体。
他不知道这绝妙的一剑是如何使出来的,也不知道下一回使出来又是什么时候,但这并不妨碍他牢牢记住这感觉。然后,他掉头向下,看到了下方沉沉黑暗中,波涌的雾浪。
还有雾浪中,那摇摆的长幡。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可是余慈却非常肯定,在刚才驭剑飞天的初段,剑气与长幡周围的咒力屏障正面撞击,如果没有将其破开,他也到不了这高空来。
所以,在他身形急坠的同时,他掌指间再一次闪耀雷光,成或不成,在此一举!
屠独当然感应到了余慈的动作,见其不再用那莫测的剑意,心中担忧暂时放下,更因为余慈的选择冷笑:“那种五雷法,再来十记又如何?”
话是这么说,暗地里他却有些狼狈。余慈那波凌厉的剑气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非但一举冲开鬼域火牢、又撕碎他咒力封锁,而且还真有丝缕剑气破开外层防护,攻入rì魂幡内。
虽然只是一丝丝……
他还在想着,云雾虚空被已刺目的雷光照亮。
《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的雷符总纲中有言:雷霆者,天之号令,五雷正法,无不应机而发,以自身之一气冲盈,感通yīn阳罡煞,呼应天地造化,役鬼神、唤风雨、轰击邪魅、炼度幽魂!
漫漫虚空似乎瞬间充斥亘天黑云,染得云雾一片墨黑,其外更蒙上一层浅紫光晕,上应天机,十方火光交迸,浑化为雷光如剑,撕裂长空。
横弥**的雷光中,余慈咧嘴而笑:“刚刚似乎忘了说,刚刚那五雷符,是捡来的……
“现在这个,才是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