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华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没说话。
车顶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被发丝分割成一团一团的阴影光亮。
漫长的时光像是阴暗潮湿的洞穴,洞穴里有鲜艳恶毒的花朵,有蛰伏已久的毒蛇,当有人路过的时候,毒蛇就会从花蕊里探出头,用它细长的獠牙在人的皮肤上咬出两个血迹斑驳的伤口。
心寒不过如此。
她走在洞穴中,以为总能看到光明,可遍布满地的鲜花毒蛇已让她伤痕累累。
萧珍珠那些刺耳恶毒的话语依旧回荡在她耳边。
温玉华轻轻蜷着手,心脏发出阵阵钝痛。
思绪被打断,车子停在医院门口。
“走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肚子里有没有东西!”
萧珍珠冷讽一声,唇角勾起的笑意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温玉华跟着她进了医院。
仁爱作为一个高档私立医院,二十四小时无间断营业。
带着黑色镜框的医生在询问了温玉华的情况后,开出了六七项繁琐的检查项目。
萧珍珠觉得麻烦,就让温玉华自己去跑。
她按照单子上的检查项目依次做了尿检、血检和B超,然后下楼去另一栋楼做其他检查。
电梯在三楼停下,温玉华收了收脚,让出位置。
电梯门缓缓打开。
叶溪坐在轮椅上,脸上荡漾着笑意,正向身后的男人说着什么。
林合川穿着白大褂站在她身后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盯在手机屏幕上。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冰冷,吸进肺里的氧气生出尖利的冰凌,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温玉华垂着头没有表情。
原来所谓的有事就是这个意思。
“合川,进去吧。”
叶溪提醒一声,转头看见里面的人。
“玉华?”叶溪惊讶问道,“你来这干嘛?”
林合川看着她手上厚厚的一摞单子拧起眉头,“生病了?”
温玉华向后站了站,淡漠道:“没有,来做个小检查。”
林合川推着叶溪进了电梯,三人都沉默着,空气有些凝固。
“你自己来的?”林合川将手机塞回口袋。
“没有,妈陪我来的。”
“妈呢。”
“在休息室。”
温玉华应了一声。
等到电梯开了门,她侧过身子直接离开。
“等等!”
男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按下接听键,道:“我在一楼大厅,你快来。”
“你放手!”
温玉华用了十足的力气,却怎么都甩不开男人的手。
“你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做检查。”
“合川,那我呢?”
叶溪抓紧林合川的衣角,可怜巴巴道:“我的膝盖好疼。”
温玉华卸了力气,偏过头不看两人。
“待会儿万和就来了,让他陪着你。”他语气冷漠,将叶溪紧紧攥住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我们走。”
男人牵起女人的手,紧紧攥住,大跨步离开。
叶溪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轮椅扶手上。
眼底倒映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男人高大英武,女人娇小美丽,怎么看都是般配的一对。
温玉华!!
叶溪眸中沁出恶意,花朵般美丽的脸上生出骇人的恨意,像是散发着恶臭的蛆,摇摆着身体爬到她脸上,让美丽的花朵变得恶心。
“叶小姐。”
听到声音,叶溪收回目光,低头压下心中的不忿。
“川哥呢?”万和问道。
“走了。”
心中翻腾的恨意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叶溪低下头不再说话。
如此,万和也没多问,规规矩矩地推着她去复诊。
只是在握住轮椅把手的时候,他不小心拽到了她的衣领,叶溪身体一僵,万和忙松开手。
“不好意思叶小姐,我不是有意的。”
叶溪顿了顿,微微一笑,“没什么。”
她回过头看了眼被碰过的地方,眼中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丝厌恶。
能坐到万和这个位置的说不上是人精,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有的。
刚才那个厌恶的眼神不似作假。
万和缩了缩手,与其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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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外,男人这才松开手。
温玉华立刻挣脱她的桎梏,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冷道:“你走吧,我不用你陪。”
男人张了张嘴,不由分说地夺过她手上的检查单,蹙眉道:“你到底来检查什么?”
他瞥了一眼,“你做的什么孕检?”
温玉华动了动嘴唇,“你妈让做的。”
“做这个干嘛?”
温玉华不想和男人再过多纠缠,抢过孕检单,道:“你问你妈去吧。”
说罢她就要走。
林合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别走,你做孕检干嘛。”
温玉华忽然感觉很泄气,连解释的力气都消失了。
男人还在紧紧拽着她的胳膊,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了一圈刺眼的红痕,女人紧紧盯着他的手,一种屈辱的感觉漫过头顶,缓缓流入心脏,她一咬牙,抬脚朝男人踢过去。
她今天穿了平底鞋,按道理不会太疼,可她踢过去的时候没计算好距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扶着墙,脸色惨白,太阳穴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紧紧绷起,似乎是要穿透苍白的皮肤。
“林合川!林合川你没事吧!”
温玉华手足无措,看着面前的男人,“我,我帮你叫人。”
“别,不用,你扶我到那坐一下。”
林合川用力抓住她的手,声音虚弱。
温玉华心里愧疚,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坐下。
那一脚明明没用多少力气,但男人的模样是痛到了极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温玉华支支吾吾,“我,我没想到会踢错。”
“没事……”
林合川哑着嗓子,声音断断续续,“我得谢谢你……今天没穿高跟鞋。”
听到这话,温玉华更加愧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玉华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别处。
仁爱的露天广场上种满了白色茉莉,秋风一吹,芬芳馥郁的香味便乘风袭来。
这片香味飘过落叶,掠过树梢,乘风直上,直至飞上天空吹散盘积在帝都上空的云雾。
不得不说仁爱果然有钱,在帝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能圈出这么大的一个广场,单是地皮的成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过了好一会儿,林合川终于缓和过来,声音还带了丝颤抖,“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做孕检了嘛?”
温玉华沉默一瞬,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理解她,但我受不了这样的屈辱,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温玉华声音平静。
男人却在这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哀伤气息。
当初的她被债主追得那么惨都不愿意堕落,现在的她又怎么能容忍被这样泼脏水。
一旁的林合川沉默一瞬,接着拉起温玉华,道:“别做了,跟我走。”
“去哪?”
“去找我妈,我给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