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天穹之下,只见得一道清光闪耀,齐飘霞的身影,傲立在云端,冰青剑在她手中剑芒大盛,如另一轮皎洁明月在这片风雨压抑夜幕中升起,将她衬得格外醒目,那滚滚而来的毒雾,在那一剑的威势之下,便像是被一堵无形罡气堵住一般,隔绝在她脚下十丈之外,不停翻涌,却也无法寸进。
齐飘霞望向那满天的毒虫,眼中露出几分厌憎之sè,随即素手一挥,冰青仙剑掠起劈下,清音呼啸狂风再起,剑芒暴涨直接压倒下去,一股磅礴纯正浩然之意,从剑锋而生,如残阳之光瞬间迸发,照亮了九天云霞,所过之处,只见得黑雾纷纷消融,尽数湮没在剑光之中,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远处又是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怒吼声,如听到什么号令一般,残余的毒雾黑烟如cháo水一般退去。
楼台之上,两个女子直看得目眩神迷,震惊于齐飘霞的道法奇威,孙含烟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激动失声叫道:“这是我仙霞剑诀最高明的一式「明霞满天」!”
“以凡人之身,借法宝之力,手掌雷霆之威,这,便是真正的大修行人么?”一旁的明若回过神来,看着孙大小姐那兴奋的神sè,却是不禁怔怔想着。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心思各异,而云天上大发神威的齐飘霞却显然对那害人的妖物极厌恶,一剑斩下,顺势腾身掠起,衣裳皎皎,真如飘霞一般御剑追去。一路之上还未来得及退却的毒雾无不蒸腾化为飞灰,这短短片刻之间,在齐飘霞奇高道法之下,那隐没在yīn暗中原本以为能cāo控一切的妖人瞬间连吃了几个大亏,早已是狂怒无比,眼见这女子得势不饶人,大有赶尽杀绝之意,不由得仰天怒啸,一股巨大妖力瞬间凝聚而出,所有的毒雾倒卷势头一窒,在不知名秘法驱使之下,在空中幻化结成五只狰狞可怖的庞然妖物,那五只毒灵一旦凝成,便嘶吼狂啸,毫无停顿之意,直接便迎着齐飘霞冲去。
眼前这陡然而起的异变,齐飘霞竟无一丝退避之sè,她面如严霜,云裳飘飘,冰青仙剑向身前一斩,剑气恢弘而出,只见得剑光,妖法,再一次毫无花俏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有那么一刻,风停雨止,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痛,竟是无法睁目直视云霄之间那一道炽烈之极的青白奇光,随即只听无数悲鸣,以及狂风呼啸,隐隐还有一声尖厉咆哮,夹杂在一起,天地之间,剑意余威,须臾化作狂风怒cháo,无形扩散开去。
远处,一直紧紧留心着这里的两人,见到如此激烈的战况,都忍不住失声惊呼,还未来得及担忧,正在这时,只听那光彩夺目的光芒深处,忽地响起一声熟悉的剑鸣清啸,漫天青白交织剑气间,陡然都如长鲸吸水般收了回去,露出齐飘霞的身影,还有她手中那柄剑气蒸腾,冰青如水的仙剑。
两人又惊又喜,没想这时,毒雾又从四面八方会聚起来,那本该被驱散斩灭的五只妖灵,竟又有凝聚之势,不过这一次,那妖灵个头却明显小了很多,再无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齐飘霞立剑停在原地,同时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也对着五只妖物略感惊讶,没有马上动手,而随着五妖灵的凝聚,一直隐匿于黑暗的妖人,终于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是一个看去气度颇为沧桑的老者,令人感到恶寒的是,这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尤其他的那张脸,竟也是一半苍老枯槁,眼眶空洞,缺了一个眼珠,而另一半的脸却颇显jīng明,看去如三十出头的正常男子,说不出的怪异绝伦,就如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强起拼凑在一起一样,便是这么遥遥看着,楼台上的孙含烟两人也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妖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类,但他此刻面sè苍白,毫无血sè,看去甚是颓败,看来在齐飘霞手下吃了不少亏,用另一半血肉饱满的脸庞上那只独眼狠狠地瞪着这个女子,眼中忿恨之sè,恨不得生噬其肉一般。
不过一见到这个妖人,齐飘霞一怔之后,却是认出了这人的来历,脸上微微sè变,远远喝道:“yīn阳散人古非蛊,你这老毒物竟然还没死?”
这老者本来就满腔怨恨,此刻听到齐飘霞的话,几乎没气的须发戟张,若非忌惮这女子道法奇高,还有她手上那柄仙剑,只怕就要上前拼命了,好不容易克制着情绪,这齐飘霞口中的老毒物古非蛊一言不发,掌心微光一闪,那只差点没被冰青剑斩裂的葫芦出现在他手上,同时捏了个法诀,那重新凝聚起的五只毒物妖灵便化作一股黑烟,被他吸入葫芦中。
古非蛊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葫芦,收到法囊中,这才松了口气,从刚才开始,他可是一直凝神戒备着这个女子,生怕她忽然动手,一剑灭杀了这些他多年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宝贝,尤其那五头凝他毕生心血才养出来的王虫。
齐飘霞见这老毒物又恨又怕的模样,倒是有些发笑,没想到这老毒物竟一副被她打怕了的样子,要知道,这yīn阳散人古非蛊,少说也多她几百年道行,早在她年轻时便已听闻过这号人,玄门之中,古非蛊的名声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属于亦正亦邪的那一类,不过齐飘霞认得他,自然便是因为他那只独眼,还有这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了。
说起这个古非蛊,其实当年在修行界中也算一个后来崛起的人物,这老毒物本名古飞城,幼年时候本乃中土某繁华小镇一大户人家的小孩,然而这样一个普通到扔到人cháo中也泛不起一丝浪花的小孩,平生却有个喜爱毒物的怪癖,他身边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就算父母长辈多番劝说,他也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全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后来跟家中吵得欢了,少年心xìng一起,便愤然离家而去,一路从盘缠满满到衣衫褴褛,吃了不少苦头,但他也算个有骨气的人,不愿回头看众人白眼,走走停停之下,一次经过南疆地界,却发现他那个为身边人所厌恶的怪癖,在这个地方竟是见怪不怪,一下子便如找到知音一般,当即便被这个毒虫猛兽无处不在的蛮夷之地所吸引,然而一个身无长物的年轻小子,又如何能从这穷山恶水之地活下去?
就在那个时候,古飞城偶然救下了一个失足跌下山崖的采药老人,没想他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转折,他随这老人回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村部族中,见村中每家每户几乎都豢养着千奇百怪称之为“蛊”的虫子,便再也不愿离去,一呆便是多年,那采药老人本也算个奇人,在村中地位崇高,因为感激这年轻人的救命之恩,又见其对养蛊之道极其狂热,便把部族中世世代代从不外传的养蛊之法传了给他。
古飞城如获珍宝,一头便埋进了这个养蛊的世界中,多年之后,俨然成为了一个弄蛊大家,在南疆之地这个奇人异士众人的地方,也慢慢声名鹊显起来。
他声名渐高,自然也有人因此眼热,古飞城这人没多少心机,但脾气却是一等一倔强,在有心人的暗算之下,他一次外出与人结怨,被仇家追杀逃至一个深山之中,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他年轻时候吃苦太多,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命不该绝,他竟在这个无名荒山中发现了一处上古散仙坐化的洞窟,得了这散仙的道统传承,从而迈入了修行一途之中,而且这散仙的遗承中,恰恰记述了古巫一族最令世人闻之sè变的蛊法。
他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居住多年的苗人部族,千万年前竟是古巫一族的旁支,难怪他从采药老人身上学会的养蛊之道,会如此让南疆无数部族为之忌惮,也为他招致那么多仇家。
古飞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道统,见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世界,什么报仇雪恨一事早被他扔在一边,如痴如狂的修行起来,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在他终于修行有为走出这座深山的时候,却发现世上已过百多年,当年村子的人早已换了好几代,他的仇人也不知早在哪个旮旯角落老死了。
是以他开始有些茫然,这世间他所认识的,或认识他的人,他曾经在世上留下的痕迹,又剩下多少?
他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一生痴狂所为何,那一张半人半鬼怪脸的背后,又有谁在乎?
他自己也不在乎!
于是古飞城毅然抛弃了本名,以古非蛊的名字出现在修行界众人面前,在六百年前那一场席卷天下的正邪大战之中,更是大放异彩,不过他那张脸实在太碜人了,因而有好事者称他为“yīn阳散人”,玄门与蛮荒妖门这一役过后,他这“yīn阳散人”之名,也广为修行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