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令人云里雾里的课程逐渐深入，第二层浮现出来的符文阵法越发增多，渐渐织构成一片符文雾海。
规模只比秦符生不加约束释放灵火要稍小一点，起码照顾到了在场弟子所在的位置，不影响他们记笔记，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要是有人推门而入，根本注意不到符文，只会看到整片大厅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笼罩。
火焰之下，这十多名弟子身影忽隐忽现，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在现实中，都被知识的云雾吞没了。
听秦符生讲道的弟子只觉得整个神魂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浩如烟海的知识洗礼下，他们几乎忘掉了自己是谁，忘掉了自己为何来此，甚至忘掉了自己求仙以来修行的是哪种道法。
然而，他们却明白了为何上层不能跟底舱形成完美对应。
原因在于，上下两层所用的基底材料都是妖魔血肉。
妖魔血肉天然更亲和魔气，因此，对于底舱的改造才会那么成功。
这种特性，对于需要引导灵气的部分则没有什么任何助益，甚至还可以说有害。
如果不是凡间的材料承受不起阵法启动后的灵力强度，会在巨大的灵压之下化为飞灰，秦符生更愿意去凡间购买制造上方二层的材料。
购买凡间材料在她很久以前的实验里证明了行不通，宗门又没有太多富余的天材地宝供她耗费，为此勉为其难使用妖魔血肉这种能够承受足够的灵力强度却又有着极高灵力抗性的材料。
整个难度大约相当于用绝缘体造电池。
直接用鲸条血肉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鲸条的血肉之中就埋下了极为复杂的灵气回路，承担一定的储能作用和引导灵气流向的作用。
其中不少符文通过对于细节处的微小调整，勉强作为储能单元使用。
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符文通常作为消耗灵力的单元使用，一旦发动起来，要么消耗临时输入进去的灵力，要么消耗画符材料中的灵力，从未有过把符文当作储能单元的情况。
秦符生的做法是，通过设计阵法的排布，让相邻的几枚符文之间形成特殊的灵力场，将一部分灵力锁在其中。如果下方的魔气出了问题，导致供应到上方两层的灵气中断，这些被锁起来的灵力就会启用很短一瞬间，给船上的修士争取时间，来挽救鲸条长船上正需要灵气供应之物。
无论是这种勉勉强强储能的感觉还是从起到的作用来说，都跟她前世的电容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电容器……或者说储能符文作用实在有限，若不是没有办法，秦符生并不愿意使用这种性质的储能设备。
因此，整个鲸条长船，底舱以上，几乎都是实时流动的灵气。那些功能微小的储能符文，早在第一波灵气漫上来时就已经充满。
有弟子在这片符文构成的云雾之中举手提问：“阁主，为何不做一个产生的灵气刚刚足够笼罩鲸条长船的底舱？这样以来，即便传回万机阁，万机阁阁主也会将你称为天纵奇才，你的名声就不用愁了。”
秦符生坐在云遮雾障的蒲团上，一只手支着脑袋，道：“我确实可以做出来那样一条船。”
只要换算好各项数据，的确轻而易举就能做出来。
“但是，如果没有外面的灵气场，打开鲸条长船的天花板和侧壁时，由于内外灵气差太大，会导致内部灵气浓度快速下降。我不懂种植灵植，不过按照常识来看，那样一定会对灵植的生长有影响。”
云雾中传来其他弟子的话语：“这灵植是非种不可吗？灵药阁的人都没跟着阁主上船。”
秦符生道：“对。”
多的解释一句都没有。
这又不是对于分坛未来的规划讲座，而是符文讲道，那些秦符生都懒得再提。
她转动纯白火焰笼罩之处，满船符文消失一空。
听讲道的弟子们视线骤然一清，还没适应过来，眼前便又多了一列更为特殊的阵法符文。
秦符生道：“这是鲸条长船上最容易出问题的部分。今后少不得劳烦各位多加维护了。”
台下弟子有的盯着那比起别处还要难上一个层次的符文阵法，目光涣散；有的麻木地将额头上的玉简替换下去，专门换了一支玉简来记录接下来的符文阵法，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有的干脆趴下听讲了，反正他们从一开始站着听讲到坐着听讲阁主都没说什么，累了趴会儿问题不大。
秦符生的确没管他们。
她又没有开坛讲道的经验，不会看弟子表情猜他们在用几分心思学习，看到有人趴着只知道他们体力不支了。
不过，这里灵气这么充足，体力不支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继续讲了下去。
这个部分的确非常容易出问题。
在电池里，正极和负极并不是毫无保留接触在一起的——如果那样，正负极的反应物很快就反应完毕了，根本无法实现稳定而长久的供电。
在电池内部，正负极之间会留有只允许特定物质通过的隔膜。
在鲸条长船上，魔气总是被拉入底舱，作为长船运行的能源，或者干脆储藏起来。
灵气总是从下方底舱向上扩散，弥散四方。
看起来不需要约束。
然而考虑到整条船都是用妖魔血肉做成的，对魔气的引导力好得非同寻常，仍然需要防备魔气流入上方妨碍灵气，因此隔膜必不可少。
鲸条长船的上下极之间就是如此，有一串阵法起到的作用相当于隔膜。
这一串阵法环绕了鲸条长船一圈，大半都隐藏在鲸条长船玉质的皮层下方。唯一暴露出来的那一点，在鲸条长船的入口处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门。
但那并非真的隔膜。
秦符生也还没有在修真界找到足以将灵气和魔气分隔开来的材料。
而鲸条长船上下两端都用同样的基质做成，上下两端进行了不同的处理，则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在她原本的世界，有种叫做二极管的器件就是这样制造的：将硅片两端进行不同的掺杂，使得一端以自由电子导电，一段以视为正电荷的空穴导电。
不通电时，两端之间有空间电荷区，汇聚了靠近中央而无法移动的自由电子和空穴。
通电时，电流则被约束着从一端流向另一端，无法反向通电。
可惜的是，鲸条血肉终究不是硅片，无法单凭自身结构就做到这一点。
秦符生在样品上做了很多次实验，最终发现特定的魔纹和特定的符文按照一定顺序堆叠，营造出的效果最好。
这种设计能在鲸条长船置身于海中灵脉笼罩范围内时，将灵气单向导到长船上方两层里；也能在长船处于灵气匮乏的绝境时，在接口处形成致密的灵气与魔气结合层——也就是其他弟子口中的混沌之气，防止更多的魔气与灵气混杂，造成更大的损失。
底舱和第二层之间的交界处都是这么处理的，只有鲸条之口，秦符生做了特殊设计，没让这里出现灵气交汇，只让这里笼罩着混沌之气。
主要是这个效果很特殊。
她好不容易研发出了整个修真界独一无二的二极管，还不能让她炫耀一把怎么了？
带着弟子们把鲸条长船的内部以及入口全都讲解分析过了一遍，秦符生道：“这次讲道到此为止，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一落，她面前劈里啪啦倒了一群人。
管谁还有问题，他们先躺为敬。
秦符生愣了一下：“听我讲道就这么难受？”
躺在弟子堆里的不度长老道：“阁主风姿无双，实在是我等驽钝，难以承受。”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客套话了吧。”
当晚，夜黑风高之际，值夜班的飞书楼弟子正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面前突然多了十二名蒙面之人。
打瞌睡的弟子一下子吓醒了：“这可是西海分坛……”
为首的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还展现了平涛阁独门功法证明自己身份没有问题。
飞书楼的弟子却还是不敢放松，战战兢兢道：“各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十二个人齐齐哼了一声，在飞书楼弟子面前垒出一叠玉简。
飞书楼弟子吓了一跳：“你们的要求这么多，何不去找不度长老？”
他还以为要求写满了玉简。
十二个人就要七嘴八舌闹起来，还是最前面的人一挥手，道：“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里面的内容复制出来，送到宗门，不管哪一阁的，只要是内门弟子都要有一套。”
他的身后有人补充道：“尤其是万机阁和星罗阁，千万不能落下。”
飞书楼弟子不明白了：“这些玉简内门弟子人手复制一套耗资不菲，诸位……”
“灵石算什么？”十二个人纷纷解囊，把钱包反面都翻出来了。
飞书楼弟子被堆了一地的灵石晃得愣了一下，才慢悠悠接上话：“诸位这是何苦？”
没想到一句话把面前这些夜黑风高之际前来的蒙面人问破防了。
这些不知从哪儿来的蒙面人泪如雨下，各哭各的：“课业太难了，不能只有我们受苦。只有我们跟过来受这份苦，是宗门识人不清造的孽，我们要叫全宗门一同承受我们的痛苦。”
飞书楼弟子眼神怜悯。
镇岳宗什么时候有难到大家一起哭的课业了？哭完了还不算，还要报复宗门？
这些人不是脑子坏了，就是被妖魔法术魇住了。
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