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我爸妈的选择,张道纪点点头道:“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鬼是怨气和执念的‘综合体’,想要超度就更是难上加难。既然你们有了选择,我也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论起超度,我力有不逮......怕是要去找他了......”
我爸妈虽然不知道张道纪说的那个人是谁,但也连忙感谢。
可人家不收一分一毫,做到这份儿上,就算我爸妈也不免心里有些忐忑。
张道纪说道:“现在我要给小东西下鬼门十三针了,稍后会有一盏茶的时间让你们和小鬼说说话。你们需极力说一些让他放下执念的话,这样才能让他放过小东西,知道了吗?”
我爸妈一阵欣喜,当下连连点头。
至于鬼门十三针,听名字像是什么邪派的手段,但其实它是针灸中博大精深的一种特殊治疗方法,是中医针灸中最神奇所在。
在古代乃是医玄之家的不传之秘,专治百邪。
如果按照玄学五术:山、医、相、命、卜,来划分的话,张道纪这老头儿的一身本领以山字脉最为出色,但他兴趣颇杂,其余四术都有涉猎。
这鬼门十三针就是他年轻时,跟着一名道医所学。
虽然后来这老头儿把鬼门十三针也教会了我,但不论我如何询问那名道医的事情,这老头儿是打死也不说。
甚至还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好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样。
但在今后的道士生涯中,我还是遇到了那个教老头儿鬼门十三针的道医,同时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在后文会写到。
当下,张道纪便捏着一根根银针,依次扎进了我的鬼宫、鬼信、鬼垒、鬼心的穴位中。
每一针的手法都不相同,不论是力道还是角度都精准无比,而且每一针还要结合道士最精妙的法诀——存神来使用,不可谓异常繁复。
第一针到第三针,我都没什么反应,依旧在蒲团上熟睡着,丝毫没有被痛楚惊醒。
可直到下到第四针,我突然哭了起来,但不是那种发出声音的啼哭,而是表情痛苦地做着哭式。
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大家能不能明白,就是看表情是在很痛苦地哭,但却没有一点声音的那种。
就在此时,我身体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臭道士,你别多管闲事!给我滚!”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其实当时我爸妈听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声音。
因为他们耳朵并没有听见,那个声音像是从脑子里浮现出来一样,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感知”到这个声音的内容。
说来玄奇,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我也只能尽量说清楚一些。
这个声音给我爸妈一种尖锐但很稚嫩的感觉,却瞬间让他们流下泪来。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吴兴文的声音啊!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张道纪,则在下一刻闭上眼。
旁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真正懂行的人一定知道,他在开天眼!
天眼是什么我就不多赘述了,相信大家应该都清楚。
但天眼也分等级,高等级的天眼可不止能看穿阴阳这么简单。
而张道纪开天眼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为了压制我体内的小鬼,以免被反扑,毕竟小鬼这个东西只凭怨气和执念存活,人的情感已经被压在了很深的地方。
要知道天眼可不是哪个道士说开就能开的,想要洞开天眼,要么是天生天眼没有闭合,要么是后期修行靠功力硬生生给洞开。
但凡能靠自身功力洞开天眼的道士,无一不是修者中的佼佼者!
这二来,则是为了探查我的本命魂魄状况,看看有没有被惊吓出去,又或者是被压制在哪个角落。
在张道纪的天眼世界里,我那表情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了另外一张青紫狰狞的小脸,两张脸重叠起来颇为吓人!
张道纪看清了一些后便厉声喝道:“身死恩怨了,你又何必执念留在世上祸害生命,徒增自身因果?就不怕天道临身,魂飞魄散吗?”
“臭道士你少来这一套,什么因果,什么天道我统统不管。凭什么他可以生下来为人,而我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天道?我得不到的,他凭什么得到!臭道士,我劝你少管闲事!”
吴兴文稚嫩的声音里爆发出恐怖的怨恨,他们的对话我爸妈也能“听得见”。
原来这就是兴文纠缠小九的原因吗?
我爸妈则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只是张道纪还没有发话,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开口。
张道纪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紧接着,他的手指翻动,一根根银针再次从他手中飞出,有条不紊得扎进了我的鬼路、鬼枕、鬼牀、鬼市、鬼窟、鬼堂的穴位中。
“还有三针,三针一下魂飞魄散的结果你应当知道!还不速速退去!当真要弄到自己没了那再世为人的机会了吗?你有何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能帮你完成的,我尽力而为!”
张道纪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话也直指小鬼最害怕的事情。
看到这里或许大家会奇怪,为什么之前收那孤魂野鬼那么干净利落,而到了小鬼这里却如此麻烦?
这里有三个原因。
一是孤魂野鬼跟我家里没有关系,它只是本能地受到我阳身的“诱惑”而来,所以张道纪使出大金刀决吓唬吓唬就得了。
而小鬼不同,它生前和我爸妈有血缘,也就有了因。
它就算缠着我,也只是我家的事情。
作为道士的张道纪也不敢贸然插手其他人的因果,所以也只能把它逼出来,交由我爸妈做选择。
其二,张道纪其实是有别的手段,可以把小鬼从我身上“移除”。
但这样一来,他就是插手了他人的因果,不论是对他自身还是对我,甚至对我爸妈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其三,真正的道士其实并不是见到鬼物就要降服或者灭杀的,对于道士来说,鬼物生前也是人,死后也是另一种有意识的“生命”。
道士遇到鬼物,一般都是先劝后驱,遇到实在顽固的才会镇起来送它去往该去的地方。
只有遇到那种身背大因果,劝说、驱散、镇压,甚至超度都没用的,才会选择灭杀。
所以张道纪才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话说到此处,吴兴文沉默了,显然是被张道纪的话给打动了。
要知道小鬼是未出世则身死的婴灵,它们最渴望的便是出世为人。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轮回,但我曾听过佛教的一个故事:
佛讲,人得人身,就好像一只盲龟,五百年才从大海当中把头伸出来吸一口气,然后又下去了。五百年后,才又出来吸一口气。
而这个大海上,刚好有一块浮木,这一块浮木上面有一个洞。那个洞的大小,刚好是这一只盲龟的头的大小。
得人身的几率,就是盲龟五百年才探一次头出来,而且这个浮木是在大海上飘,突然有一次这个盲龟探头出来,刚好头就伸进了那个洞。
这个故事,可以说把轮回为人的难度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话回正题。
趁着吴兴文沉默之际,张道纪终于让我爸妈开口了:“你们见不到它,但尽管说话,它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