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的恍惚，落入苏如烟与秦椒的眼眸中。
反而增添了她们的理解与心疼。
想来这孩子这些年来也是吃尽了苦头。
为了不让自己难过，他只能拼命锻炼自己的钝感。
以致于轮到幸福找上门的时刻，他反而失去了实感。
能感受到幸福，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
苏如烟的鼻尖微微一酸。
她忍耐住，回过眸来感激地望向还满是青涩感尚未褪去的秦椒老师。
“谢谢您，秦老师。”
“这、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呀……您言重了，苏女士！”
“再说了，他也是我的学生呀。”
秦椒平时大大咧咧的，反而在这种时候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她说下一句话的语气，并不像所谓的“师生”。
倒更像是“嗨，都勾八哥们儿！”
苏如烟抿唇轻笑，说不出的雍容静雅。
改日和清月大学校长商谈捐楼一事的时候，稍微提一句秦老师吧。
女人于心中轻描淡写地便做好了决定。
本来只是因为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所以干脆借着和导师的关系来学校混吃混喝当个辅导员过度的秦椒。
丝毫没有意识到……
从这一刻起，属于她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苏如烟道完谢，回过她那双与苏羽墨无异却更加温柔的金色眸子。
满眼都是顾川地注视着他。
朝他伸出那只充满关心的柔荑。
“走吧，我们……回家。”
苏羽墨的呼吸微微一促。
感觉心脏好像有一小块裂开。
难受与混乱得像是风吹雨打、一片狼藉。
她不懂……
难道“家”是那么轻浮便可以随口说出的字眼吗。
苏如烟对顾川愈是关切与温柔。
苏羽墨对他的成见就越大。
明明她还提前找鹿樱排解过自己的情绪。
也做好了换种方式接纳顾川的准备。
可现实与幻想之间总是会有出入的。
于是苏羽墨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浑身散发着阴郁不好接近的气息。
顾川离她最近，顿时感到一阵的不寒而栗。
危险啊，这个女人……
不如说她也好、苏如烟也罢。
自己绝不能让这对母女发现自己的身份！
否则是真的有可能被玩死的啊！
母亲拿皮鞭，女儿持红蜡？
与她们二人相比，一时间连平时偶尔毒舌、一贯傲娇的风川琉璃子都显得无比可爱了起来。
起码被她发现的话……
最多脱一层皮，还罪不至死。
可能会被那丫头用包裹着白丝袜的玉足狠狠地踩上一晚上也说不定。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用一脸轻蔑嫌弃的眼神居高临下地说着——“制作人先生，恶心（kimo）。”
顾川已经在暗暗为自己找好退路。
假若棍势真的积攒到四段，实在不行的话。
他恐怕只能求助于他的琉璃子酱了。
不过在那之前，或许也会出现新的转机也说不定呢。
顾川酝酿好情绪，并不敢将手放在苏如烟递来的手心上。
否则苏羽墨怕不是想将它当成大猪蹄子一样给剁了！
他以终于被触发感动的语气，低声道。
“我本来以为，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将一个人独自走下去。”
“明明我也并不讨厌那样的生活，可为什么现在……”
顾川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低下头。
将眼镜摘下不住地用随身带的帕子擦拭着镜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坚强到封闭内心的大男孩。
终是被苏如烟的无条件关心触动了心扉、展现出遭遇变故以来的头次脆弱。
清澈的眼眸犹如泛起雾汽的湖水，纤长的睫毛如鸦羽般浓密。
最后，他戴上眼镜，不好意思地笑道。
“抱歉，其实我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关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尽量不会麻烦苏阿姨的。”
多么懂事的大男孩啊。
别说本就对顾川关心备至的苏如烟了。
连秦椒都忍不住眼眶泛红。
心中自责，自己这个辅导员，真是当得太不称职了！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
正当众人沉浸在感慨与动容中时，苏羽墨冷冷说道。
“羽墨！”
苏如烟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是怎么教你的？”
“或者是我这些年来在国外所以疏忽了对你的管教。”
“当你要挖苦一个人的时候，你要永远记住，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你所拥有的优渥条件。”
“顾川的入学成绩我打听过了，只比你低五分。”
苏羽墨的瞳孔猛缩成金色的一点。
她罕见地再没有言语。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成绩背后，除开汗水以外，还有多么昂贵的补习教育、多么难得的名师指导。
以及那些与生有便有、与生无便无的资源条件。
当别人只能在课本上学到世界最高峰理唐峰的雄伟壮阔之时。
她已经以冠冕堂皇的挑战自我之名，成功在无数知名登山家的陪练与照看下成功登顶。
别人死记硬背的洋流变化。
她在环游世界的旅程中也早已领略。
而她一向骄傲，自以为在努力方面也从不落后于人。
可纵然如此，当她与过去几乎一无所有的顾川相比较时。
彼此间的差距，竟然只有这小小的五分。
它可能是一道选择题的摇摆，可能是一项步骤的扣分，也可能是作文不合审考官的眼缘。
却唯独不可能是顾川远不如她优秀。
“……”
难道，真的是自己先入为主地对他心生了嫌隙吗。
恰如那句话所说，人心头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苏如烟将目光从苏羽墨的身上，重新移到顾川的脸庞。
“顾川，你别介意。”
“你姐姐只是不近生人、不擅长交流，她没别的意思。”
苏羽墨的指尖陷入掌心，掐红。
谁是他……姐姐了！
可是这种情况下，苏羽墨也不敢再忤逆母亲。
“我明白，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学姐产生怀疑。”
顾川以退为进，巧妙地将“姐姐”转化为“学姐”。
不得不说，苏羽墨听了之后，心中确实好受了许多。
苏如烟却叹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顾川闹闹脾气、生生气。
不要这么的成熟懂事、知书明理。
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总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公众面前。
可他们背后的伤痕累累，又有谁能知晓呢。
但是没关系。
苏如烟的目光深幽。
阿姨会治愈你的身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