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庆见微风凛凛的段正明,被一众高手护持,满脸不甘,这本该是他享有的殊荣,如今虎落平阳,被对方施舍善意。
当真世态炎凉,人生无常。
此间属于敌方地盘,对方人多势众不好硬刚,万一临时反悔就真走不掉了。
深深看了眼段正淳,提气飞身。
一间屋,一间屋的跃去。
渐渐消失在远处。
段延庆走后,院子一时间清净下来。
刀白凤在侍女陪伴下,上前见面行礼。
掀起门帷,请保定帝入厅上座。
放眼大厅,见正中一块横匾,写着“邦国柱石”四个大字,下首署着“乙丑御笔”四个小字。
楹柱中堂悬满字画,陈设器皿,家具装修典型,看得人赏心悦目。
保定帝为人慈和,只要不是在庙堂之上,一向不喜拘礼,因此段正淳夫妇在下首入座相陪。
善阐侯高昇泰待侍在侧。
三公四卫恭身后退,逐渐隐去身影。
府上侍女随即恭恭敬敬举盘过顶,奉上热气腾腾的清茶,一阵茶盏碰撞摩擦声响起,侍女躬身退出大厅。
“淳弟,今日的蒙面剑客武功不俗,莫要掉以轻心,当心日后来犯。”
段正淳点头回应,向保定弟禀报对方前来切磋交手过程,情由叙述简略,如夫子笔削春秋,只重紧事要略不及其余。
三五句便已说明。
段正明忽道:“此番前来是有事需要与你商量。”
段正淳神色一动,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所为何事。
“皇兄尽管吩咐,自当遵命。”
“无量派最近受江湖人士打压,派人递帖请我们主持公道....方便的话,你去调停一番。”
段正淳听到此话不由一怔,应道:
“无量派与我们相隔不远,仅百余里而已,他们既求上门来,自无推脱之理,我不日便去瞧个究竟。”
“如此甚好,辛苦淳弟了,朝中诸事缠身我不得分身,不然真想似那游侠踏尽山河。
为世间不平事拔剑,为萍水相逢的苦命人打抱不平,锄强扶弱,仗义直言,才是我等习武之人的梦想,也是我的毕生所求。”保定帝有些脸带遗憾。
“可惜终究被身名所累,不得肆意潇洒而为。”
“皇兄常以苍生为念,为黎明百姓鞠躬尽瘁,执政以来兵革不兴,朝政清明,庶民安居乐业,实为百姓之福,舍小家为大家的气魄,无人不敬无人不仰。”
“兄弟之间就不必互相吹捧了,我一向不喜虚头巴脑之言。”
“皇兄敦本务实,不慕虚荣,向来听不得半点假话,当真一代明君,日后定当载入史册,被后世敬仰。”
哈哈哈......
段正淳见对方明显高兴了几分,心底不由呵呵两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以后求这位便宜兄长的事还很多。
先把对方拍迷糊再说。
“你也不必急着前去,明日是皇爷爷段思廉诞辰,如今他避位为僧在天龙寺修行。
遵从古训,你我还需前去朝拜,顺便将其住所修葺一番。”
“是。”
段思廉是大理国第十一任君主,神宗熙宁八年禅位为僧,由子段廉义继位。
按大理世袭制来说,之后该由段延庆继承皇位。
一场由权臣杨义贞发动的内乱中,皇帝段廉义被杀,其子段延庆,侥幸逃过一劫后不知所踪。
这一变故打乱了顺位继承,后高氏拥立为新皇,次年禅位于堂弟段正明。
段思廉是段正明、段正淳、段延庆、段寿辉几人的亲爷爷。
如今已有六十余岁。
段正淳心念急转,去天龙寺顺手牵羊六脉神剑,岂不美哉?
这号称江湖上的无上绝学,有心见识一番。
段誉随心便可习得,他有共享天赋的金手指加持,自然也能轻松学会。
技多不压身,神功多学两门胆气更足。
不过,法不轻传的道理他懂。
还需仔细谋划一番。
“你们先退下吧,淳弟留下,我有话说。”
保定帝摆手示意,刀白凤和善阐侯以及一众侍从鱼贯而出。
顷刻厅下只剩兄弟二人。
“淳弟对皇位可有想法?”
段正淳听到这话,脸色不禁一变,连忙起身答话:
“兄长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必慌张,此话并非试探,我与皇后努力多年,却始终未能诞下一儿半女。”
保定帝露出几分萧瑟意味。
“看来此生注定无后,依大理古制祖宗遗训,我力有不逮那日,便是你继位之时。”
“大哥你知我喜欢游历江湖,品美酒赏美人,压根无意朝堂之事,让我出去跑腿还行。”
段正淳极尽推辞。
“整天待在皇宫与权臣斗智斗勇,非闷出病来不可。”
“那你就快生个儿子出来,我俩后辈子孙一直没有着落教天下人如何看待,还不笑话你我二人无能。”
保定帝打趣道。
“我知道你小子有能耐,肾是鲜活,不要浪费这好身体,更不要因为刀白凤,是联姻之妻冷落了对方,有个孩子感情会更好。”
段正淳心想,我儿段誉已在化形初阶。
十月之后即可出关现世。
只是现在,不知该如何说起。
段正淳心思一动,安慰道:
“大哥春秋正盛,功德在民,皇天必定保佑,子孙绵绵,这皇太弟一事尽可缓议。”
“上面只是其中一点,另外神策军,御林军都被高氏执掌,我身为皇帝只能调动宫中祭祀的仪仗队,真是可笑至极。”
保定地此时也说出了心里话。
“大理皇位明面姓段,实则姓高....此时我明白寿辉堂兄,为何急着禅位于我了。”
段正淳回的滴水不漏。
“皇兄贵为一国之主,身负宗庙社稷的重寄,万不可灰心丧气。”
保定帝幽幽道,“要是延庆太子还在,就能多个选择,物归原主,我也乐得清闲自在。”
段正淳听到这话神色一动。
“大哥心里真有此意?”
见段正明盯着自己,眼神不似作假,便将青衫剑客身份,是段延庆的事讲出来。
“此事有几分把握?”
段家子弟的脉搏,往往不行于寸口,而行于列缺。
医家称为“反关脉”。
医书上曾言,反关脉左手得之主贵,右手得之主富,左右俱反,大富大贵。
“今日切磋之时,我曾钳住其手腕,在腕脉的“列缺穴”上明显感到强劲脉搏。
另外打斗中他虽有心遮掩,但仓促应对时,剑法中明显有段家剑的影子。”
段正淳幽幽道。
“来人十有八九,就是延庆太子。”
段正淳接着又道:
“大哥真以为,禅位这般容易?”
保定帝有些迟疑。
“淳弟这是何意?”
“如今朝堂之上的军政大权,都在高相手中,禅位之事全在其一念之间,延庆太子少时横生变故,心里有恨,一心为父报仇。”
段正淳分析道。
“恐高相不会让朝堂之上,多一个不稳定因素,禅位一事,自然不会太容易。”
接着道:
“再者就算延庆太子回归,如今他的心性如何,我们全然不知。”
“万一其性情大变,似那凶恶奸险之徒,让他执掌大理国政,势必国家倾覆,社稷沦丧,千万百姓受苦无穷.....”
保定帝摇头道:
“皇位本就是延庆太子的,当日只因找不着他,才传位于我,按祖宗遗制,这皇位该当还他。”
“皇位不是随便让来让去的交易,皇权易位,代表着权利更迭,事关万民福康。”
段正淳义正言辞。
“大哥登位以来,臣民拥戴,四境升平,别说延庆太子出世,就算他爹复生,也不能再居此位。”
保定帝站起身来,右手两指在额前轻轻弹击。
在大厅中踱来踱去。
随后停下身形,呆了半响,叹了几口气。
段正淳知道这位大哥,每次遇事不决,便如此这般,也不作声干扰。
“此事容后再议。”
段正淳听闻此言,知道多半是劝住了。
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提禅位之事。
保定帝道,“最近江湖上不是很太平,帮派之间争斗不断,被灭门屠帮的惨事也频有发生,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吐蕃边境也是状况百出,据探子来报,对方蠢蠢欲动摩擦不断,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大哥放心,吐蕃若敢来犯,定要他尝尝大理铁拳。”
段正淳一脸激昂。
“腥风血雨再起,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百姓又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保定帝面带悲悯之色。
“不久前,少林玄慈方丈曾差人书信一封,说有要事相商,想要我段氏做带头话事人,具体何事信中含糊其辞未曾明说,只言此事,关乎中原武林的百年基业。”
“我本准备让你去送信回绝对方,一来段氏先祖有遗训,严禁段氏子孙参与中原武林的仇杀私斗。
二来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何须我们出这个头,恐怕真参与其中到时会陷于两难境地,吃力不讨好。”
“直言拒绝方丈未免不给他面子,还需有分量的皇室子弟前去委言相拒,毕竟江湖上的朋友多交好一些没坏处,说不定哪天能用得到,尤其是我们如今的处境。”
保定帝说完后眼中寒光一闪。
段正淳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侠以武犯禁?’
不过他对这些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对送信一事,倒是有些意动。
这是个好差事。
可以借机出去鬼混....拉拢邦友。
“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要我帮忙尽管开口,送信于我再拿手不过。”
“算了,还是让巴司空去吧,他轻功卓绝,送信也能早去早回。”
保定帝话音一转。
“你今天正好提醒了我,既然你无心皇位,安心在家造人,早日生个大胖小子,让我也松口气。”
段正淳连忙争取,“别啊,巴天石虽然位居司空,但毕竟要和少林方丈对话,地位还是低了些,不能彰显我们的诚意,我去更合适。”
保定帝大袖一挥。
“此事稍后再议.....宫里诸多要务还未处理,我先回了。”
“.....”
当下保定帝起驾回宫,巴司空,范司马,华司徒以及重臣善阐侯高昇泰陪同在侧。
还有数十名从人紧随其后。
段正淳等恭送御驾。
褚古傅朱四大护卫,负责在王府守卫,躬身退下,又回到原处各司其职。
此间事了,进入入内堂张宴,一桌筵席除段正淳夫妇外,只有在旁侍候的婢仆七八人。
一阵忙碌后,很快一桌丰盛餐点便已上齐。
“淳哥,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无量派?”
段正淳见她伸出左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束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近腕处,有一块殷红如血的红记。
连忙伸手将其握在手里。
“以后别喝了,喝酒伤身。”
“你以前喜欢让我,陪你小酌一杯的嘛,今天这是怎么了?”
“怀孕....前要细心调理身体,不得马虎,喝酒对胎儿有影响。”
“呃....那不喝了,你对子嗣之事,如此上心?”
“与皇兄会谈时,一个劲催咱两,赶快要个孩子继承大统。”
“他跟皇嫂怎么不生?”
“他要是能生.....行了,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少管,还有以后这种上阵比试的事你别瞎往上凑。”段正淳耐心道。
“女人要矜持,你现在的身体更是要小心,不要到处蹦跶。”
“我们摆夷族人从小爬山上树,做事随心所欲,高兴就唱跳,生气就打架是传统。”刀白凤却大大咧咧。
“我不懂什么是矜持,不让我蹦跶怎么可能。”
“对了,别岔开话题,去无量山的时候得带着我,好久没跟人动手,我的软鞭早已饥渴难耐了。”
琅嬛玉洞就在无量山上,无量剑派的东西两峰主,被天山童姥种下生死符,这次冲突很有可能,就是逍遥派在后面动作。
去了说不定要直面逍遥三废,动手概率极大。
面对全员变态的逍遥派派,带着刀白凤实在有些冒险。
段正淳知她生性好动,日久生厌,不能日日打猎玩耍,心下烦闷,本想安抚一番,再行推脱。
“你别再叨叨了,我没那么好骗。”
刀白凤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开口。
“行了,这事以后再说,明天要去天龙寺朝拜,皇家子弟和家眷都要去,你准备一下。”
终于可以出去走动了,还是去天龙寺,早听说寺里高手如云,如果能见识一番。
有幸过两招,那就更好了。
刀白凤想到这里,心上像撒了一把跳跳糖。
扑通扑通跳起来。
段正淳看她一脸兴奋劲,知道结发妻子,是位喜欢舞枪弄棒的主,喜欢上蹿下跳。
得找个机会敲打一下。
以免因小失大,腹中胎儿不容有失。
段正淳不由问道,“今天不请自来的青衫剑客你怎么看?”
“没甚本事还学别人装大尾巴狼,嘴比剑硬的货色。”
刀白凤有些不屑。
“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揍得他半身不遂,找不着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