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与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圣上,你猜,齐王派杀手进京会通过谁去暗杀您啊?”
是真的?寒隐初面色凝重。
“莫不是……是你那个一万三千八百二十四分之一概率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老爹吧?”寒隐初开玩笑地问。
关与君哭着挤出一个笑脸:“是啊圣上,您又猜对了!我皇聪明绝顶、颖悟绝伦,不愧为人中之龙啊!有此等玲珑心肠的人皇,是大雍之福、百姓之福啊!吾皇刚刚登基便有如此慧根,想来日后定是不亚于三皇五帝的千古一帝啊!……”
寒隐初的笑容逐渐消失。
姓关的那个老匹夫实在是不知好歹,上次已经饶了他一回,这次还是这般不知悔改……
等等——寒隐初把视线投向关与君,所以,他身为关家小儿子,之前一直都是不知情的吗?
寒隐初把手指搭在屈起来的腿上,轻扣数下:“小关子,那你是想让朕怎么处置关家呢?你不会,想给你爹求情吧?”
“谋叛本就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关与君身为叛臣之子,本该无颜祈求圣上施恩、恕罪;
可是关家其他上上下下不知情的无辜者,并没有跟着家父去参与谋叛,他们不应该为着他们根本不知情的罪名遭受无妄之灾啊!”
关与君跪倒在地,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卑微。和以往被逼迫跪倒在地不同,她这次是真的伏地乞求,求上首之人可以高抬贵手饶恕自己,以及其他更多的无辜者。她从未感觉自己主动把尊严踩在脚底的感觉。
“你方才说关家不知情之人都是无辜者,可若是你父亲成功,他们不就都跟着鸡犬升天了吗?你想告诉朕‘祸不及无辜’,可难道‘惠也不及无辜’吗?”
诡辩。
关与君擦了擦脸,忽然十分斗志昂扬地扬起脸,坦然和寒隐初对视着:
“‘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任何人都不应该用未发生的事情去揣测别人,也不该用无妄的事情放在心上受累;
若是关家其他人有选择,他们断不会选择去谋叛;
您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自然可以生杀予夺,将任何人的生死攥在指掌,可是您一旦因为这种事情对罪臣抄家灭族,戕杀无辜,您日后就会一直生活在怀疑与忧虑之中;
总是想着朝臣会不会觉得您滥杀无辜而对您生出二心?想着那些无辜之人的遗孤们会不会找您寻仇?……”
寒隐初没有再看她,把头扭向一边,只留给她一个宛如黑色瀑布一般的后脑勺。
关与君看着垂到腰间的黑色,私心想着黑色养肾,寒隐初的腰子们一定很好。
“那你的意思是,要朕不顾律法为你破例吗?”寒隐初乌沉沉的眼睛又望向关与君,昭示着他明显的不悦。
关与君心下“咯噔——”一下。
如果对比大明,那大雍朝的立法思想一定也是“明刑弼教”;
况且建国之初,需要严刑重法打击犯罪,和周朝的“明德慎刑”、汉朝的“德主刑辅”以及唐朝的“德本刑用”等立法思想有本质区别。
她如果要求网开一面,那对律法亵渎产生的负面影响更是不可忽视的……
“圣上,我愿意戴罪立功,祈求圣上宽恕关家无辜之人!”关与君稽首,继续掷地有声的说:
“‘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者之政胁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为贵矣’,圣上是明君,治国应行王道;关与君愿身先士卒,大义灭亲,为圣上成就王道!”
寒隐初眨巴眨眼眼睛,还有点懵,处在消化状态,他下意识的问了句:“子告父?”
但是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发呆,似乎是真的在考虑着关与君的建议。
“《论语·子路》中确实有云: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律法中也对允许‘亲亲得相首匿’做出明文规定,规定‘亲亲相隐不为罪’,可那也是除了谋反、大逆等十恶不赦的重罪!
除去律法讲人伦,汉臣董仲舒提出‘三纲五常’,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父君父,君在父前,我关与君为人臣子,也是臣在子先!
臣关与君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子告父!”
寒隐初还有些没在状态,反问了句:“三纲五常不是孔子说的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错,扣十分,罚你看《觉醒年代》一百遍。孔圣人真是给封建王朝背锅两千多年了呢!
虽然但是,关与君还是“温柔且和颜悦色”地跟寒隐初解释:
“‘三纲五常’是汉代是董仲舒所提,孔夫子的教义应该是‘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虽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出自《论语》,是孔子所言,但全文是: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意思就是做皇帝要有做皇帝的样子,做父亲要有做父亲的样子……要‘各司其职’、‘在其位谋其政’,如此才能稳定朝政。”
寒隐初支着下巴,不置可否。思考到最后似乎心情很好,一掀衣摆双足落地,在关与君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略略抬头,才发现湖面上纷纷回旋着如碎雪般的柳絮,湖面波光粼粼,比青绿撺芽的林木更要刺眼夺目;燕子啁啾,不时在新漆了桐油的亭子附近盘旋,鼓噪着喧嚣和暖的春风。
小燕子衔枝筑巢,如针般穿梭。
就在此时,寒隐初的笑声和燕子的来来往往混成一团,一阵阵的钻入关与君的五感。
“你方才说:从道不从君。意思就是,我若是不行王道,你也要学你爹谋反……叛不成?”
关与君:淦,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偏听出我具有反帝思想的那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