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二听到林溪雪的回答,似乎倒也并不惊讶,只是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道:“我想听听小友拒绝的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儒门。”林溪雪微笑道。
“何解?”吕二有些好奇起来。
“没什么,不过是不喜欢儒门所说的那套群臣父子,夫为妻纲的那套观念,更不喜欢儒门所构建出的所谓女子三从四德那一套礼法。”
“就因为这个?”吕二终于露出了些许惊讶神色,“小友可曾相想过,若你执掌儒门,随时都可以改变这一切,你大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教化万民。”
“我对教化万民没有任何兴趣。”林溪雪摇了摇头,再次否定了吕二的提案,“而且,先生可曾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先生说,这世上的百姓终究还是需要鬼神之说来安慰自己的,但我却不这么觉得。”
“哪怕先生效仿上古颛顼氏,绝地天通,将世间香火尽数收于神霄一脉,可若是今后神霄一脉亡了呢?”
“百姓敬奉鬼神一日,雷祖这样的怪物之流便会当道一日。”
“方才我已然同小友说过,利用神霄一脉搜集香火,这已然是眼下阻止雷祖这等怪物壮大的,最好的办法。”吕二的目光凌厉了起来。
“我却不认为是这样。”林溪雪否认道。
她用并指从棋盒中夹出一枚棋子,捏在胸前,道:“世间百姓,并非这棋盘上的棋子,他们不需要我去教化。”
“这天下也并非棋盘,需要你我这样的执棋之人在上面下棋。”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会让天下人明白,与其信奉鬼神,不如信自己我要让这天下人的民心,加诸他们自己!”
“我会让天下人自己,成为自己的神祇!”
说完,她将这棋子随意落在了一处看着顺眼的位置。
其实她的确不会下棋,这一子也的确是随意所落,但吕二见她落子的位置,却是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盯着棋盘凝望许久,神色愈发激动,而后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极妙极,好一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棋局终是有人能解开了!”
“可你就不怕,所行前路,竟是漫漫长夜,无人同行吗?”吕二逐渐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
林溪雪从虚空中取出分光断夜,捧在身前,轻轻拂过刀身,神色愈发坚定。
“若真是如此,那我便持此刀,斩开这万古长夜!”
“彩!”吕二听闻此言,竟是拱手低头,为她喝了声彩,“老朽今日,受教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小友无意执掌儒门,那这玲珑心,只怕是不能交予小友了。”
“理当如此。”
林溪雪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于她这番发言,已经是近乎于要和儒门敌对的立场了。
毕竟,要让百姓自己相信自己,就是比要消灭一切牛鬼蛇神,即便是神霄一脉也不例外。
这吕二自然不可能再将玲珑心交给自己这样一个潜在的敌对者。
甚至她觉得,吕二现在便强势出手,直接将自己镇压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她清楚这些后果,但她还是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因为她已经不再迷茫,她要兑现之前的承诺,要建立这样的一处所在。
“二十年。”吕二沉吟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个年限。
“什么?”林溪雪不解。
“以老朽眼下受侵蚀的严重程度,二十年后我便会彻底变成怪物,所以二十年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将玲珑心传给下一位继任儒门之人。”
“但若是二十年内,小友让我看到,你所说的并非空泛大言,这玲珑心就此交予小友又有何妨?”
“先生就不怕,若我真的做到了我说得事情,儒门和这神霄一脉就会不复存在了吗?”
“儒门也好,神霄一脉也罢,不过是为了为百姓谋求一番安稳而已,若小友真能做到你说得事情,为这南苍界开万世太平。”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不舍。
“那我这儒门和神霄一脉,便是不复存在又能如何?”
“先生高义!”林溪雪赞叹道。
她这并非是在拍彩虹屁,确实是有感而发。
这吕二虽受到世代的局限,和她的理念出入颇多,但这番所作所为仍然值得她敬佩。
“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今番同小友促膝长谈,收获良多,不若我为小友引歌一曲?”
“有劳先生了。”林溪雪拱手。
吕二从一旁取来古琴,抚弦而歌:“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郤曲郤曲,无伤吾足。”
林溪雪听完这吕二所唱的内容,不禁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歌词很是阴阳怪气。
吕二见林溪雪面色古怪,知道她是误会了,解释道:“小友莫怪,这是我之前周游列国之际,有位高人将我拦下,唱予我听的调子。”
“当日我并未深解其中涵义,今日听小友一言,这才明悟。”
林溪雪点了点头,她还以为这吕二是在阴阳她呢,想不到居然是之前有人阴阳吕二。
不过,吕二能把阴阳他的小调记得这么清楚,也实在是颇为难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先生。”林溪雪又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此前在三元观后山,我无意中惊扰了那大社幼体,一番交战后,我斩下了祂一只根须.”
“此事你无需介怀,后续香火之力供养之下,这根须很快便会重生。”
“咳咳.”林溪雪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倒还真没因为这个介怀,“先生误会了,我是想问,我不小心将这大社根须吃下去了。”
“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吕二又一次被她震惊了,脖子向前伸得老长,“不小心把大社的根须吃下去了?”
“我就是当时太饿了,觉得这根须很香很好吃的样子,就没忍住,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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