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梗又烂又冷,但好在还算有点用,谢渊轻描淡写地扫了纪瑞一眼,转身往楼上去了。
纪瑞和管家并排站着,默默目送他的身影沿着楼梯缓慢往上移动,直到彻底消失在拐角处,二人才同时舒了一口气。
“小叔叔腿脚不方便,为什么不在家里装部电梯?”纪瑞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
管家也继续看着同样的方向:“少爷念旧,不喜欢家里有太多变化。”
“这算不算是一种强迫症?”纪瑞问。
管家扭头看她,纪瑞也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管家:“少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健康最……”
“……喝杯奶茶暖暖胃吧。”纪瑞强行打断施法。
管家:“外卖还是自己煮?”
“有速溶的,凑合喝两口得了。”纪瑞提议。
管家想想觉得也可以,两人便一个烧水一个拿杯子,配合着沏了两大杯奶茶。
热腾腾的奶茶泡好了,纪瑞和管家各自占据一张沙发,一人端着一杯慢慢啜。
“那家人走后,家里空气都清新了。”管家感慨。
纪瑞不懂:“既然这么讨厌他们上门,干嘛不劝劝小叔叔,让他直接取消家宴?”
“我为什么要劝他?”管家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知道那些人对他做过什么吗?”
“知道呀,伯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纪瑞点头。
管家扯了一下唇角:“那一家子笑面虎,以前老爷子和先生在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演,就差把少爷当亲儿子看了,结果一出事,他们不仅不帮忙,还试图用抢少爷监护权的方式谋取谢氏产业,这事现在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当时差点把少爷给逼死,我可怜的少爷刚没了爸妈……”
他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手里的奶茶也不再香甜。
纪瑞赶紧凑过去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说一切都过去了。
管家看着甜甜的小姑娘,叹息着擦了擦眼角:“有些事是过不去的,既然动了歪心思,就得付出代价,一个月两次的家宴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外地出差,都得给我风雨无阻全员出席,否则……”
管家咬了咬牙,剩下的话没有说。
纪瑞盯着他看了片刻,恍然:“所以你也知道小叔叔让他们来参加家宴是刻意报复啊。”
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少爷顾念亲情,才会花时间延续家里的老传统,合着不是他真实想法,说出来就是为了唬弄她。
当然,她也没信就是了。
管家没想到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轻咳一声就要转移话题,好在厨师及时出现,一脸苦恼地问:“那几个人怎么说走就走,晚餐做了那么多可怎么办啊。”
很显然,一直忙着做饭的厨师先生,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
管家立刻站起来:“没事,瑞瑞可以多吃点。”
“可我不饿。”纪瑞举手。
“不饿也要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不要让我失望啊。”管家说着,就拉她往小餐厅走。
纪瑞连连抗议,却还是被按在了厨房门口的餐桌上。虽然肚子还有些发撑,但看着圆圆的大理石转桌,她还是感慨道:“还是这里吃饭更有家的感觉。”
刚才在那个大会客餐厅吃饭,总感觉像在参加什么商务会议。
“那你赶紧开始吃吧。”管家笑眯眯招呼。
纪瑞看着面前突然多出的饭菜,顿时头大如斗……一个多小时前才吃完午饭啊!
面对管家和厨师期待的目光,纪瑞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盘子往外推了推:“厨师先生也来点?”
刚吃过的厨师:“啊,突然想起还有个汤没好。”
纪瑞幽怨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又扭头看向旁边的管家。
“你吃,我老人家肠胃不好,就不陪你一起了。”管家立刻摘清自己。
“肠胃不好就少喝两杯奶茶吧,”纪瑞吐槽一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那一家子为什么会乖乖听话?难道真像谢丘说的一样,用他们家公司作要挟?”
“他们家那个小破公司,有什么资格让少爷费心?”管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少爷那么善良,怎么可能那种会用下作手段威胁人。”
纪瑞面无表情看着他,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真的,”管家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初心不改,“你跟少爷相处这么久,难道没发现他很善良?”
“说实话,没发现。”纪瑞一脸真诚。
管家:“……他比较内秀。”
“哈,可能吧。”纪瑞识趣转移话题,“所以小叔叔没用他们家公司作威胁,他们为什么还这么配合?一个月来吃两次饭不算什么大事,但真坚持起来也不容易,我刚才听谢丘的意思,他姐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得回来?”
要是周边国家还好,如果隔着大洋,那每次来回的路程都要耗费不少时间,要是再赶上个头疼脑热考试开会……啧,这跟定期坐牢有什么区别?
“少爷真没威胁他们,只是说如果他们全家如果有任何一次缺任何一人,那这家宴就终止了,”管家轻哼,“他们家那个公司是做建材承包的,算是中间商,那些生意全靠人脉往来,这些年的生意大头,全是谢氏的合作伙伴赏的,真要是终止家宴,叫人知道他们跟谢家没一毛钱的关系,你看谁还卖他们这个面子。”
纪瑞恍然:“合着还想靠谢家吃饭啊,那还装什么受害者。”
“所以啊,我说少爷心善,你还不相信,”管家轻哼,“少爷看在两家过去几十年的情谊上,不仅没对他们赶尽杀绝,还让他们继续扒着吸血,让他们一个月来请两次安也不行?他们要真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
“没错!”纪瑞表示认同,并随手戳了个葡萄吃,“只是这样一来小叔叔也不自由了吧,他们要来,他不得在家等着?”
“他们也配?少爷有空了就见见他们,没空他们就自己吃,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们专门腾出时间来。”管家轻哼。
纪瑞半边脸被圆圆的葡萄撑得鼓了起来,闻言啧了一声:“不愧是小叔叔。”
管家好多年没有提起过去的事了,今天一提起就想起谢渊当初可怜的模样,十分钟里眼圈就红了八次。纪瑞努力解决盘子里的小羊排,一抬头就看到他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脸,一时间欲言又止。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
管家看向她:“什么?”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吧怕伯伯生气,不说吧我又憋得难受。”纪瑞一脸无辜。
管家失笑:“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怎么说呢……伯伯,您与其花时间可怜小叔叔这个年纪轻轻就实现财富自由的资本家,不如可怜可怜五十岁还要当全职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自己。”
管家:“……”
“是,我知道小叔叔有一段时间很可怜,爸妈去世,亲人朋友双背叛,公司也风雨飘摇,但一切都过去了呀,他今天戴的那块表价格三百多万,而这样的表摆了一整个柜台,其他奢侈品就更不用说了,”纪瑞叹气,“相比其他一辈子奔波劳碌、生了病都没钱治的普通人,他其实真的不需要谁去可怜他。”
管家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直觉纪瑞在偷换概念,可偏偏被她诡异的视角攻击得脑子发懵,以至于悲伤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想酝酿都酝酿不起来了。
“我……我先去休息了,你慢慢吃。”管家稀里糊涂地站起来,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当即点头问好,“少爷。”
纪瑞闻声扭头,就看到谢渊正朝这边走来。
他没有拄手杖,拖鞋走在地板上近乎无声,他们俩才迟迟没有发现他。
“小叔叔这套休闲服,好像三万多呢。”纪瑞小小声,飞快地说一句。
管家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谢渊缓步走到餐桌前坐下,随手拿了块可颂:“刚才聊什么呢。”
“什么都没聊,”纪瑞眨了眨眼睛,低头不去看他,“小叔叔,你不拄手杖的话,走路会不会很辛苦?”
自从谢渊车祸之后,他的左脚就好像成了所有人的禁忌,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医生以外的人问他旧伤的情况。
厨师本来端着汤要出来的,结果听到纪瑞的声音又吓得缩了回去,趴在厨房门上支棱起耳朵。
一片安静中,谢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正在努力吃饭的她。
他静默片刻,道:“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稳。”
纪瑞想起他刚才走过来时是有点跛,于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小叔叔你在家不拄手杖就算了,出门的时候还是要的,不然摔倒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不等谢渊回应,便匆匆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小叔叔你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谢渊一顿:“不吃了?”
纪瑞背对他摆摆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楼梯上。
厨师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风平浪静后才端着汤出来,结果就看到谢渊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
“她回房间了。”谢渊见他面露疑惑,就缓缓开口解释。
厨师顿时遗憾地啊了一声:“她今晚吃太多东西了,我特意熬了促消化的汤,不喝一碗的话估计夜里会难受。”
谢渊看了一眼纪瑞盘子里剩的小羊排,伸手接过他托盘里的汤盅:“我给她送过去。”
厨师愣住了,等回过神时,谢渊已经端着汤盅往楼上去了。
纪瑞刚来谢家的时候,住的是二楼最小的一个客房,住了两天确定自己不会被赶走后,就悄悄往大一点的那个挪,发现谢渊没有反对,就又挪了一个更好的,如今这个更好卧室房门轻掩,谢渊一只手端着汤,另一只手握住门把,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一条小缝。
然后就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啜泣声。
她在哭。
谢渊推门的手突然停下了。
走廊里亮着落日一样柔软的光线,谢渊静静站在门口,垂下的眼睫在脸上倒映出小小的阴影。他没有进门,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这一刻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好像真实存在,又好像只是他的幻觉。有一个人,在与他只隔了一道门板的地方低低地哭,他好像也知道她哭的原因。
哭声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渐渐停歇,谢渊松开门把正要离开,房门下一秒突然开了,双眼红肿脸颊湿漉漉的纪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纪瑞显然也没想到他在外面,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刚才还跟管家说不要可怜我,现在就哭成这样?”谢渊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纪瑞眼底瞬间又盈起泪光,轻哼一声别开脸:“我就知道你偷听我们讲话了。”
谢渊静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脸看。
纪瑞被他盯着看,有点难为情,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我要是……要是能穿越到更早之前就好了,我、我一定要阻止那场车祸,即便阻止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说不下去了。
谢渊静静站着,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睛带来的潮湿,他觉得有点奇妙,又感觉不太理解,站了很久很久之后,没有端汤的手尝试着抬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汤要冷了。”他说。
纪瑞胡乱擦了擦眼睛,眼睛肿得更厉害了。
谢渊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道:“虽然你今天为我哭了一场,但如果四月没有下冰雹,我一样是要把你赶出去的。”
纪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