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累了的何泌昌瘫坐在地,沉沉睡去。
喝成这个德行,肯定是回不去了。
好在这四合院房间多,就在李昰准备随便找个房间把何泌昌一扔就回屋睡觉时,便见五个蒙面大汉如履平地般翻进了外院。
李昰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两下。
“今晚还真是热闹啊。”
先是有人送女人,何泌昌又过来发癫,现在又来了五位好汉,这五个人个个身形健硕,李昰明显不是对手。
“还未请教,五位好汉是……?”
“翠微山,清风寨,迟飞甲。”
翠微山是京郊的一个小山头,山上原本有不少佛寺,不过宪宗、孝宗、以及今上均是崇道抑佛,故此翠微山香火日衰,现在已经渐成荒山。
名叫‘迟飞甲’的大汉目光凌厉,年纪与严世蕃不相上下,不住的打量着李昰:“道庭公于我等有再造之恩,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道庭公?”李昰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见李昰愣神,迟飞甲冷哼一声提醒道:“我等恩公尊姓洛。”
这就说的很明白了,李昰认识姓洛的,就只有不久前伏阙死谏的那个御史洛缙了,‘洛道庭’就是那晚被何泌昌砸碎的牌位上的名字。
“那各位今晚造访寒舍,是要为道庭公报仇?”
嘴上这么说,李昰手上也调整了姿势,手头只有何泌昌这一件兵器,只要这帮大汉说‘是’他就准备把何泌昌丢出去,然后从后门去报官。
“本来是这样的。”
李昰闻言愣了下。
这种事还能有缓?
“此话怎讲?”
为首的蒙面大汉单刀直入,兀自走到石桌前坐下,指了指何泌昌问道:“这小子方才的那些话,我们都听见了。”
李昰恍然,洛道庭对这帮人有恩,但徐阶跟他们有仇,而且看这样子,徐阶跟他们的仇明显比洛道庭的恩大的多。
这帮人本来是奔着给洛道庭寻仇来的,只不过听到何泌昌痛骂徐阶的时候又犹豫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阁老,有德啊~!
“诸位好汉,实不相瞒,不日我等便将动手倒徐,如若是各位有冤情,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二人,我等定会奏明圣上,为诸位沉冤昭雪!”
李昰一拱手,何泌昌也跟着摔在地上。
“谁要什么狗屁沉冤昭雪?沉冤昭雪能生白骨活死人吗?!”
听到李昰这么说,那五个黑衣人不喜反怒。
李昰倒抽了一口凉气,疑惑道:“那各位好汉的诉求是什么?”
“简单,倒徐。”
“把徐阶的所有同党,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好!”李昰激动的一拍大腿,坚定道:“在下愿对天立誓,三个月内,徐阶必倒,届时必将徐阶党徒一网打尽!”
众黑衣人也没料到李昰答应的这么痛快。
徐阶是堂堂内阁首辅,你是干嘛的?
“大哥,我看这小子油嘴滑舌的,咱们还是先替道庭公报仇吧!”身后一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
迟飞甲盯着李昰嗤笑一声,道:“徐华亭是内阁首辅,你小子把话说的这么满,不怕闪了舌头?”
“实不相瞒,之前强闯洛家,也是我等为了倒徐不得已而为之,诸位怕是还不知道在下的身份吧?”
李昰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是?”
“在下何泌昌,祖母欧阳氏乃是严阁老发妻严老夫人的同母妹,在下祖母因幼年走失,故此不为朝野所知,不知道这样足够说服诸位了吗?”
“诸位若还是不信,何某只能与各位歃血为盟,对天立誓了。”
五个黑衣人均是瞳孔大震,这堆名头报出来,他们确实有点信了。
世人皆知,严家人丁稀薄,这层虽然关系比较远,但也终究是亲戚,话语权肯定是比普通的小官要重的。
“你祖母是严阁老的小姨子,那严世蕃是你……”一人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甭算了,是我表叔。”
迟飞甲的目光一转,盯着地上烂醉如泥的何泌昌问道:“这小子也是你家亲戚?”
“不是,他叫李昰,年幼时父母在徐家织场做工,不到两年音讯全无,今天是爹娘的忌日,所以有些激动。”
这当然是李昰随口瞎编的。
反正他们一帮山贼也没办法去户部考证。
五人闻言均是露出了同病相怜的眼神。
“唉,哪有爹娘不疼儿女,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想来是已经遭了徐家毒手。”
“刚才在酒馆我就听见了,当街痛骂徐阶,连掌柜都吓傻了,这位李兄弟是条汉子!”
迟飞甲也点了点头,道:“李昰,好汉子,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来吧!”
“干嘛?”
李昰愣了下,还没等反应过来,迟飞甲就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歃血为盟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便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李昰便发出一声惨叫。
……
“都是要倒徐的人了,怎能这么怕疼。”
完成仪式之后,迟飞甲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嫌弃的眼神。
“大哥,人家自幼娇生惯养的,身上估计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口子,怕疼正常。”
“二哥说得对!”
“……”
亲眼看到一碗血水灌进李昰的肚子,临行前,迟飞甲还不忘拍着李昰的肩膀轻声威胁道:“别耍花招,被我们知道了名字,想找你很好找的。”
李昰乖巧点头。
对不住了,用修。
就当是报答我今晚收留你了。
五人刚离开,李昰便捂着伤口龇牙咧嘴的翻找起纱布来。
他确实料到今晚可能要见血了。
但他打死也没想到今晚最后见的竟然是自己的血。
此时,摔在地上的何泌昌也被李昰翻找纱布的声音吵醒,满脸疑惑道:“明理,你在找什么?”
“还能找什么!纱布啊!”
“纱布?你受伤了?”
“别提了,刚才家里进山贼了,要替姓洛的报仇,听说咱们要倒徐,又逼着我发誓,歃血为盟才糊弄走,过来帮我缠两圈。”
后面一大串何泌昌没怎么听清,只听到李家进了山贼。
“多谢明理救命之恩,山贼怎么都敢进城了,他们五城兵马司是怎么巡街的?!”
何泌昌一边帮李昰包扎伤口一边道谢。
“不用,应该是我谢你。”
“啊,为什么?”
“……没什么,再多缠两圈。”
何泌昌挠了挠头,饱含歉意的低声道:“明理,其实我早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