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洛克希帝国会陷入混乱？”路易皱着眉说道，“是预言吗？”
帝皇摇了摇头说：“路易，不要过于看重预言，但也不要忽视预言。换作百年前，我绝对不相信洛克希帝国会变成这样。”
“哪样？”
“你不觉得现在的洛克希帝国很奇怪吗？”
路易回想起之前在那边的经过，挑了挑眉说：
“他们的操作我不太能理解，若是我绝对不会将兵主的传承这么轻松地交到对手手中。
更不可能将暗杀部队放到咒缚军团的候选人员里。
这在我的理解中属于背叛，帝国的情报机构竟然被他国掌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是的。
这是他在洛克希帝国时就产生的疑惑。
他们怎么敢的啊？
暗杀部队掌握了多少帝国的情报他们不知道？
路易不相信那边的上层是傻子，其中必有蹊跷。
你要说他们相信自己的人品，认为暗杀部队的人变成咒缚军团的一员，路易也不会逼迫他们说出自己国家的秘密，那路易自己都不信。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太可能忍得住好奇心，或多或少都想从对方那里知道些什么。
看看曾经的巨魔部落，如今的巨魔帝国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没得选，真以为那边愿意让这么多巨魔的精锐成为咒缚军团的一员吗？
帝皇声音有些空洞：“洛克希人现在就像是一艘迷失了方向的大船，正绞尽脑汁地寻求开拓的方法。
然而他们早已深陷其中，无力脱离迷航海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自救。
暗杀部队的事情也好，大罪实验也罢，都只是他们提出的无数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路易皱了皱眉：“这和他们知道被动被杀和主动共饕的事情有关？”
帝皇幽幽地看着他说：“你扪心自问，大罪权柄好不好用。”
“好用，非常好用。”路易老实说，“我至今仍觉得我能成长起来，靠的便是大罪。”
帝皇说：“所以，你觉得会不会有人产生一种想法，不是如同我们培养你这般，将适格者提升起来，而是将大罪的力量牢牢地握在绝对的自己人手中？”
路易身形微晃，瞳孔骤缩。
脑海中无数思绪在这一刻完成闭环。
“他们……捕获了大罪·嫉妒，将他杀死，然后直接开启了大罪实验？”
帝皇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笑了。
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出来，也给出了答案。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如此笃定这一代大罪·嫉妒是人造产物了，因为他们也干了。
他们杀了原本的大罪，让深得十三家信任的某些人成为新的大罪，哪怕这样的大罪比起原本大罪更不稳定？”
帝皇点了点头：“所以他们才会了解真相，也才会在看到这一代的嫉妒后会如此不可置信。”
“那他们的实验人员是谁？”路易试探性地问道。
帝皇叹息了一声说：“你不是应该猜到了吗？你挺聪明的。”
“所以……他们已经发疯到拿自己家孩子充当实验体了？”
这行为基本上是十死无生了。
参与大罪实验的个体都是需要经过精挑细选才能选出来的。
如果洛克希人选择将挑选范围限定在了高层子嗣，那会降低实验概率不说，真的不怕高层里有人生出反心吗？
帝皇说：“他们不怕，因为洛克希帝国的问题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为什么？”路易不可置信，“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干出这种事？”
帝皇沉默了片刻说：“你觉得对抗邪恶阵营，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是单纯依靠自己的力量吗？”
路易毫不犹疑地说：“从抵抗邪恶的角度来看，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正神教会的那帮人。”
“是的，那么洛克希帝国的立国之本是什么？”
“……不信神，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帝国未来。”
“所以你明白了吗？”帝皇眼中带着些许无奈，“人类崇高的理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洛克希人上下一心，这是他们的立国之本，但在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不愿意放弃根本，那就只能硬扛。”
路易沉默了。
有一说一，就算是路易，在纯粹针对恶魔这一类种族身上，同等境界，同等水平，他真玩不过神殿那群人。
双方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正神的阵营立场和神职性质，注定了正神和麾下信徒会和邪恶侧死磕到底。
各种针对性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路易能杀恶魔，靠的是纯粹的战斗力，和他们都不是一个画风的。
但教会的信徒们也是有尊严的。
不是人家信仰了神祇，就完全失去了自我。
你洛克希人从上到下都不待见咱们的信徒，来自社会各个梯队，还有意无意地阻止我们宣传信仰……
现在出了问题反倒求到我身上来，真以为老实人就没有脾气吗？
忒！
而且谁告诉你我是老实人呢？
老实人能混成教派高层吗？
“他们现在内部应该很纠结吧。”路易想起了之前他在洛克希帝国时，格蕾丝和他说的话。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时候咱们家的圣女告诉他，荣光与正义之神教会那边接到了神谕。
教宗告诉她，接下来格蕾丝将作为荣光与正义之神的圣女候选，在那里开始宣传教义之路。
从常理上看，教会不会闲着蛋疼刁难圣女。
这一代的圣女候选里，格蕾丝无出其右，看似是候选，实则已在编。
钦定的圣女怎么可能给她安排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路易思索了一下。
这事情关乎格蕾丝隐秘，路易虽然对此有所猜测，但不好将这消息告诉给帝皇。
她好歹也算得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熟人，路易能将恶魔砍瓜切菜，剁碎喂狗，但坑朋友这事，他下不去手。
哪怕帝皇不太可能伤害格蕾丝。
帝皇并未察觉到路易的想法，只是继续说：“看样子洛克希那边已经开始有部分人想要妥协了，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允许如此多教会高层在洛克希内部集会。”
路易说：“看样子各方教会是在商讨信仰划分，避免冲突啊。”
就算没有格蕾丝的消息，帝皇和其他势力都能看得出问题来。
无神论的洛克希人，要向神明妥协的趋势正在增加，这才有了各方教会聚集洛克希一事。
双方之间相互看不上是一回事，洛克希帝国主动邀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当真神教会都是清汤寡水，对于信徒发展没有需求吗？
你不上有的是人上。
到时候人家占据信徒高地了，你就只能在旁边干愣着，那他们哪里能接受。
或许是因为今天和帝皇聊了很多，帝皇也有些困乏了。
“帮一帮他们，能帮就拉一把，他们给的报酬是管够的。”帝皇淡淡地说，“如果发现帮不了，那就直接跑，我怀疑洛克希帝国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和一些教会在有意无意推动有关。”
路易点点头。
下一刻，他眼前世界再次发生翻转。
他重新回到了帝皇的寝宫，王座上的帝皇再次闭上了双眼，显然已陷入沉睡。
“帮洛克希人一把吗？”
路易起身离开寝宫。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
时间悠悠过去。
转眼贝雅特莉丝登基的日子就到了。
这一天的皇宫热闹非凡。
从全国各处涌来的中上层贵族都聚集到了皇宫外圈。
本就繁华的提诺城，不知不觉已人山人海。
帝国疆域足够大，中上层贵族数量不少。
哪怕是偌大的皇宫，在举行继任仪式的时候也没办法容纳全部人。
所以最终只选择了数量相对稀少的中上层贵族，以及一部分经由路易和贝雅特莉丝确定的身份地位特殊的下级贵族前来参会。
白天是外出巡礼环节。
在无数市民的目光中，他们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伟大的帝王。
那是一种无比高明的分身手段。
如果不是路易拥有勘破真实的魔眼，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具分身。
——事实上贝雅特莉丝也小声地告诉他，她的魔眼看不出差别，真以为是父皇站起来了。
这一日的帝皇符合所有居民的想象。
虽然只是一具分身，但他拥有着英伟的外表，灿金色的头发和如同黑洞一般吸引他人目光的双眸。
仅仅是站在那里，那伟岸的身姿都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加冕仪式上的民众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那是见到了帝国真正的守护者后，发自内心地喜悦。
而那个男人拿着一顶皇冠，目光看向贝雅特莉丝和路易的所在。
礼宾人约克侯爵的声音响彻广场，这位老贵族用他此生所能说出的最温文尔雅的语气，代帝皇传唤这对未婚夫妻上前。
贝雅特莉丝转头看向路易，眨了眨眼说：“亲爱的，准备好了吗？”
路易没说话，只是牵起了女孩的手，跟随她一同上前，来到帝国首脑的身前，单膝跪下。
“贝雅特莉丝，恩瑟帝国摄政王兼大王女，从今日起你将免去摄政王一职，失去王女的身份。”
帝皇的嗓音洪亮，牢牢地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他取下了自己头顶璀璨的皇冠，轻轻佩戴在自己女儿头上：
“从今天起，你将就任恩瑟皇帝一职，接过重担，庇护帝国。”
“必将谨记初心，不负使命。”贝雅特莉丝严肃道，她起身上前坐在皇座之上。
场下终于忍不住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帝皇没有离开，而是转头看向路易。
阴影中有侍女佩戴着隐藏脸庞的面纱，捧着托盘上前。
路易一眼就看出了这人是狄安娜王妃。
他有些诧异，但又回过神来。
这终究是贝雅特莉丝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时刻，虽然丈母娘总说自己是投影，但记忆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终究没忍住，以另一种方式亲眼见证贝雅特莉丝的成长……以及她和自己的牵手。
帝皇的眼神多了些许温柔，从狄安娜手上的托盘上拿起另一顶皇冠：
“路易·查尔斯·尤里乌斯，从今日起全面接手帝国亲王相关工作，与皇帝贝雅特莉丝携手，共同缔造帝国的美好明天。”
下方传来的欢呼声丝毫不亚于贝雅特莉丝就任皇帝。
路易眼神多了些许波动，开口说：
“贝雅特莉丝陛下的意志将是我的意志，剑锋所向，莫敢不从。”
他起身来到贝雅特莉丝身旁的另一王座上坐下。
最前方的护卫席上，奥莉薇娅满脸兴奋地看着上方的两人。
她眼中波光流转，眼泪差点落下来。
不再是自己记忆中那山河破碎前夕的悲凉景象。
现场的一切如此勃勃生机，前世的梦魇，失去姐姐的恐惧，父亲坠入深渊的痛苦，无力回天的悲伤，似乎在这一刻都如雨打风吹去。
那是她曾经在梦里才敢去渴求的结局。
而如今，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就在今天，她好像终于看到了前方的路。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了全场礼仪的结束。
山呼海啸声中，路易和贝雅特莉丝站了起来。
贝雅特莉丝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光彩，高举着手中的权杖说：
“即日起，我，贝雅特莉丝，与亲王路易，正式成为夫妻，欢呼吧，我的子民，迎接帝国的第二位主人！”
这一刻，场下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奥莉薇娅也带着笑容鼓掌。
只是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恍惚。
路易那坏东西，终于还是成为了王姐的丈夫。
只是不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孽缘，还要持续上多久？
又……有没有可能重见天日的机会？
她低声笑了，没明白为什么自己脑海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打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拯救贝雅特莉丝，拯救父亲。
其余一切，包括她自己，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刻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涩却如此不觉，让她生出了些许伤感。
但她还是用尽力气露出此生所能露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这应该是姐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也要送上自己的祝福才对。
当她抬起头时，看见贝雅特莉丝和路易正在四顾挥手，朝着四周表露善意。
忽然，路易的目光和她对视。
那客套话的笑容，多了几分柔和，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然后他露出了个有些古灵精怪的笑容。
有一点皮。
奥莉薇娅有些模糊的双眼忽然破涕为笑。
心中酸涩少了不少。
贝雅特莉丝，还有坏东西，你们可一定要守护来之不易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