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玄怨在寝房前站了许久,最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琼亦还在睡着,横七竖八地倒在床上,眼尾与他一样留有嫣红,盛玄怨盯着她这副肆意的睡相不自知地看了挺久,而后找了套干净的衣裳去浴房换洗,回来时她依旧未醒,于是抱着剑坐在桌边等她醒来。
琼亦睁开眸子时有些懵,一偏头就看见了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的盛玄怨。
盛玄怨也看着她,她却移开了目光,缩到墙角坐起了身子:“……盛颢。”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夜那套,半干半湿,床铺上胡乱铺着厚被褥,琼亦记不太清昨日后半夜的事了,只记得是盛玄怨带着自己离开茶庄,回到学府的,可是,为什么衣服是湿的?
琼亦回想着,脑中倏得闪过些模糊的片段,顿时定在了原处。
她好像,做了什么特别出格的事。
岂止是出格!那是强吻啊!是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盛玄怨,压在河畔边强吻啊!
琼亦闭上了眼,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醒。
很小的时候竺云萝就告诉她说,男女子都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除非是心爱之人。琼亦咬着自己的下唇,蹙紧眉头:这下好了,心爱的男子没给着,给了这看上去冷冰冰的大木头,这个不懂风情的呆盛颢!
可是又一想到昨夜那迷人心魂的乐合欢,还有那个变态苏长铭,她就止不住的后怕。
“怎么了,身上还难受吗?”盛玄怨见她脸色变化莫测,向床榻走来两步,琼亦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他见了,停在原地后又退远了几步。
“不,不难受了。”琼亦不敢直视他,目光躲闪:“盛颢,我昨夜……我昨夜对你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我那时中了合欢毒,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面的……我也不记得了……”
“昨夜后来……我们,我们俩……是……”琼亦绞着双手:“……我身上的毒,是你给我解开的?”
“没解。”盛玄怨如实答道:“拜你所赐,我也中毒了。昨夜你在屋里翻腾了一宿,我在隔壁书房,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他这么说,只让琼亦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
“……对不起。”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你不怪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盛玄怨疑惑道:“是苏长铭用计毒害你,我不从害人的他身上找过错,要从你身上找吗?这件事如何算,都不会是你的错。”
琼亦抬起了头,怔望着他,竟从他这里感受到了偏袒。
“但你应当谨慎些的。”他又道:“那卫莹仗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威胁,辜负你的信任,骗你害你,幸亏我和苏烨赶到得及时。”
琼亦低低地应道:“嗯。”
“你身上余毒未退,今日就不去学府听课了吧?”盛玄怨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比我的颜色还明显些,万一被人认出是什么毒,就不好了。”
琼亦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见他眼角艳丽的朱砂红,鲜亮如许,倒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一样,失神许久:“……那我今日都要在这待着吗?”
“也不必,遮一遮就好了。”
琼亦又道:“好。”
室内沉默片刻,气氛有些朦朦胧胧的怪异。
琼亦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了二人都有些不敢明说的事:“那盛颢,昨夜的吻……”
她看到盛玄怨十分明显地僵了僵。
“不算。”他生硬地答道,“……你说了,不用放在心上,是意外。”
琼亦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嗯,算意外,就当它过去了。”
盛玄怨偏过头去,他回想到她压在自己上方的身躯,温热又纤细,又想到了她覆上的唇瓣,触感柔软,一时想来,竟开始回味了。
他闭上眼,强行将那些画面抛出脑外。
琼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见他表情冷峻,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惹的事而苦恼,暗道:昨夜……是我先动的手,若按话本中写的那些情节,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负责啊?
盛玄怨想的是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推开她,反而与她胶持一阵,属实自责愧疚,心想:琼亦会不会觉得我如此含糊带过,毫无担当?我要像闲书中说的那样,对她负责吗?
二人对视在一处,琼亦尴尬地笑了笑,盛玄怨垂下了眼眸。
琼亦握住拳头:这话要怎么说啊!如果他有喜欢的姑娘,我罪过就大了啊!
盛玄怨松开怀中承影:不行,说不出口,还是和以前那样,好好对她吧。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不言。
琼亦嘴快些:“你先说。”
“你身上衣裳还有些湿,是让我替你去取衣,还是穿着我的衣裳?”盛玄怨耳朵有些发红:“或是……我陪你回你的宿房?”
琼亦的那处宿房,途中的弟子宿处是必经之地,不被别人看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不敢想象,要是被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和他一齐走,万一还被人发现双双中了乐合欢,又会惹出什么样的谣言。
她的脸开始发烧,吞吐道:“我里衫已经焐干了,你……你给我找一件短些的袍子就行……”
盛玄怨的衣裳颜色都不尽鲜艳,玄色、绀宇、墨蓝和青冥占了所有,他翻出一件青冥色的短衣递来:“琼亦,这件你试试吧。”说罢很是自觉地出了门。
琼亦拿着那件衣衫,浅浅淡淡的松香木的气味,只是闻着就让人平静心安。她的心弦像是被人拨抚着,她不明白盛玄怨为什么总能一次次地救她,想起昨夜他冲进脚楼时的神情,眉目凶狠,愤恨难耐,仿佛要直接杀了苏长铭一样,可是在拉着自己走的那一瞬,冷冽之意宛如冰释。
她褪下外衫,穿上了他这件足以当作短裙的衣裳,绑紧了腰带,还顺手扎了道头发。“盛颢。”她拉开了门,问道:“你前几日,到底去哪儿了?”
琼亦低下头,又嘀咕道:“上个月……也是走了好久。”
盛玄怨看着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心底涌出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欣然,虽然她这样穿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搭配离奇到有些丑,可盛玄怨就是觉得挺好。
“怎么问起这个了?”他反问。
琼亦攥着衣角,有些吞吐:“因为……”
因为我想你了。
琼亦觉得如果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就是真的疯了。
盛玄怨半响等不到下文:“什么?”
琼亦推了他一把:“你自己猜!”然后又问了一遍:“你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去干嘛了?”
盛玄怨轻轻呼出一息,面上似乎带着丝笑意:“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不行吗?”她圆杏眼下的朱红,衬出了几分娇艳颜色。
他斩钉截铁:“不行。”
*
盛玄怨拒绝的有多果断,琼亦心中的失落就有多大。
“不告诉我就算了。”她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地说着,将鬓边的发丝撂下几缕挡在眼旁,趁着盛玄怨进了趟屋的功夫瞄准了围墙。
他不肯说,她还不愿在这待下去呢。
尾巴歪着脑袋看着她。
“好狗狗,别叫啊。”琼亦单脚点地,正准备轻功跃起时,体内的真气一丝一毫都没有反应。她就这么跃起了半人高,扒住了墙头,心里一惊连忙松手落地。
怎么回事?
琼亦望着自己的掌心,又望了望那堵不高的墙壁,不甘心地再试了一次。
丹田内的真气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琼亦心中升起惊疑,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明明有真气,但是就像是凝成了冰的水一样,无法运转,无法发挥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
琼亦想到了昨夜,从她喝下那两盅茶后,就出现了真气淤塞的情况,可是那时的状况与现在截然不同,当时只是真气散去,丹田空荡,经过一夜后,真气自然地恢复过来了,现在却像冰一样凝固了,无法为她所用。
她不信邪,双手捏诀施法,念了一个最简单的五行术,本来该出现在指尖的火花,空空如也。
“该死!”琼亦握紧了拳,“这是什么毒!”
她打量了一圈院子,见院中的一棵树倚在墙边,正好可以借树攀墙,二话不说地往树上爬。
苏长铭当时说过,茶里的药是他费劲心力找来的,琼亦在心中暗道,这毒能凝固真气,如今我什么法术都用不了,不跟被废了修为没什么两样吗?
再者,这毒从昨夜就开始起效,它若是短时的药效也罢,若是长时的,那我岂不是……直接成了废人?
琼亦是个天生力气小的人,身量不高,玲珑秀气,细胳膊细腿的就算是练了四五年的剑,也算不得多有力,甚至比不过毫无修炼根骨的竺云萝。
她剑法、身法中的所有力道,都来自于一点一滴炼化的真气,以气化力,蕴于身形。
现在,真气没办法用了,等于禁了她的法术与力道,纵使她还有一身武技,现今余下的实力,不足两成。
“千杀的苏长铭!”琼亦一边爬树一边怒斥:“他恐怕还想用这毒拿捏我,让我去他那求解药!等我修为回来后,定要将他打个满地找牙!”
尾巴见琼亦上了树,也想上树,但它两只前爪搭在树干上,后爪怎么也上不来,急得直蹦跶,眼见琼亦借着树枝爬上了围墙,连忙冲屋内“汪汪”大叫。
“尾巴!”琼亦向树下摆手:“别叫!小声点儿!”
盛玄怨应声而出:“尾巴,怎么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扒拉着树枝,跨坐在墙头上的琼亦。
琼亦立刻转身,顺着墙面往下跳。
盛玄怨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扑通——”一声,连带着她忍痛的嚎叫。琼亦翻过了墙,捂住眼尾的朱砂红就向偏僻的小路跑。
盛玄怨不明所以地站着,他不知道琼亦为什么要翻墙走。
这处小院子是苏烨特地挑的,安静偏僻,四周都不是弟子宿处,翻过一座小山,再跨过河道的主干,就可以直达青枫镇。
琼亦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跑吗?
她也不清楚。
盛玄怨拒绝她拒绝得那么干脆,让她觉得那个时常望着前桌空位出神的自己,像个傻瓜。
“琼亦!”
盛玄怨轻功在身,很轻松地追了上来,可琼亦根本就不回头。
“……你这是在生气吗?”他没有拉住她,而是只在她身后问道。
琼亦停下了脚步。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他满是不解,甚至话音间还有丝委屈:“我没有要关着你,你不想待在我这里,想走就直接和我说,走正门,不用翻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