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涂完药的不久后,苏烨领着一人从前厅后门走进了小院里。
盛玄怨有些诧异:“苏烨?你不是要回嘉溪苏家府吗?”
苏烨挑了挑眉:“碰上长老,就托他将话带回去了,也省得我跑一趟,我才不想回去呢!”他又问道:“你们在干嘛?”
琼亦举起桌上的药瓶:“涂药。”
苏烨望着她身着盛玄怨的衣服,“哦——”了声,站在他身后的晏庭深颔首微微欠身:“盛兄,陆姑娘,叨扰了。”
琼亦与盛玄怨点头作应。
“对了,今个碰上长老,他还与我说了那缢鬼是如何处置的。”苏烨向着琼亦道,“陆溪言,那只作恶的缢鬼已经被封印进‘大泽’之中了。”
“‘大泽’?”
“就是我族的禁地嘛,五族之中不都有这种地方?”只见琼亦从怀中掏出个通体晶莹的圆珠来,苏烨认出这是法宝留音珠,却不知她这是何意:“你这……”
琼亦答道:“算是卫莹的证词,她说一切都是苏长铭干的。”
苏烨懂了什么,顿了顿道:“成,给我。有这个做证据会比我空口说更让人信服,我要苏长铭这厮彻底倒台。”又道:“他这回被揍狠了,肯定会收一阵子再悄悄报复我们,如果他再纠缠你,陆溪言,你千万别再一个人扛着。”
“嗯,我知道。”
不明其事的晏庭深只是在一侧静静听着。
“苏烨,你知道有什么毒会让人真气凝固,无法运转吗?”站在一旁的盛玄怨忽而问。
苏烨震惊:“哈?有这种毒?!”
是盛玄怨意料之中的回答,又听苏烨道:“你这么问,是不是陆溪言她中了这种毒?”
琼亦沉默:“嗯。”
“这么厉害的毒,我听都没听过,苏长铭是从哪儿弄来的啊?”苏烨双手环在胸前:“我过去听说的那些能让人短时用不了真气的迷药、软筋散,都没说过会有这种效果!”
晏庭深半作思索状,淡淡开口:“不才听闻过一种毒,是会引发这种症状的。”
那三人异口同声:“你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大漠的毒。”晏庭深浅笑,在琼亦半是急切,半是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着:“我是在古籍上看到的,这种毒名唤‘地砂寒’,形如白砂,味带酸涩,中毒时先会让常人身体麻痹,修士无法运功,后会僵化人穴道,落在修士身上,则是凝固真气,如寒冰难移。”
琼亦的经历与他所言一般无二,想来她中的真是这听都没听过的“地砂寒”,头皮发麻问道:“那晏公子,有解毒之法吗?”
“自然是有的。”
晏庭深说话时慢慢悠悠的,不慌不忙,苏烨急不过催促道:“晏兄,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好。”他应道:“我记得,此毒性寒,中毒之人无法自解,还需以外力化解。要找一五行通火之人,且修为比中毒者高,助其运功,一日一周天,共需七日,七日之后余毒排尽就好了。”
“五行通火……”琼亦口中念着:“修为还要比我高……”
苏烨拍拍胸口:“我啊!我五行属火,修为……”当他对上琼亦的视线后,突然有些尴尬沉默:“呃,咱俩修为差不多吧?……”
晏庭深面带笑意:“我五行通双性,分为水火,陆姑娘若是不嫌弃,也可以来找我。”
盛玄怨默不作声地指了指自己:“我行。”
琼亦犯了难,这是什么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眼前三人连带着她,五行全通火!琼亦本不觉得火行有多少的,这么看,她突然觉得火行是真的烂大街,到处都是!
知道驱毒之法后琼亦忙向晏庭深道谢,苏烨眼珠子一转,拍着晏庭深道:“喂,晏兄,咱俩说好要练剑的,没什么时间,这事就交给盛玄怨了!”
琼亦:好突然!
但苏烨说的,也正是她想的。
盛玄怨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行吗?琼亦。”
她故作迟疑地顿了顿,答道:“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
晏庭深一眼看出些什么,摇头轻笑,又道:“这种毒在江湖流传并不稀奇,只是罕见,陆姑娘是怎么中了这种毒的呢?”
“……被人害的,是氏守台一个叫苏长铭的人。”
“作为守台中人,手上能有这种毒,确实有几分蹊跷。”晏庭深单手衬在颌下,思忖着。
苏烨道:“西漠那边几月前便不太安分,有谢氏守着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我族早已经不与武林之人接触了,苏长铭这毒不太会是从江湖上弄来的。”
琼亦接着问:“你的意思是,苏长铭与昆翟人有些瓜葛?”
盛玄怨沉吟片刻:“多半是。”
苏烨冷笑:“现在中戎剑拔弩张,要是被我抓到他与昆翟往来,与异族勾结,一万个头都不够他杀的。”
他道:“总之,此事慢慢查。”说罢,苏烨转了个话题,脸上的怒意顿时被卷成了痛苦神态,叹了一口气:“兄弟们,没几日就要考核了啊!”
听学的规矩在第一日就说明了,两月一考核,主考经书和文章,也考礼仪和算学。
琼亦的头开始疼了。
“为什么我碰上这么多破烂事,还要准备考试啊?”她在心中哀嚎道。
苏烨闭上眼睛,十分真诚地道:“不过,你们别怕,我会给你们垫底的。”他的笑容甚至带有几分慈祥的气息,直直面向琼亦,双手合十:“陆溪言,你也别担心,就算你的算学烂成了一滩泥,排名也不会比我低的。”
琼亦被一击即中,抱起了脑袋:“啊,苏烨!你好烦!”
要是杨素咏没有说过全科拿甲,琼亦是绝对不会去认真准备的,毕竟一门算学也不至于将她的总排名拉到“甲”下,可是要算学拿到甲,对她来说可比一步登上白石崖,一脚跨过明皎江还要难得多!
“怎么办啊?”她向盛玄怨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盛颢,帮帮我……”
盛玄怨看到她这副抓狂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很想笑:“好啊。”
*
待到暮风吹拂,二人面上乐合欢的痕迹,终于褪尽了。
盛玄怨送她回了宿处,并依言留下帮她运功解“地砂寒”的毒。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你准备好了就行。”
琼亦卷起被子后爬上床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处:“喏,来吧。”她脱掉鞋子后盘腿坐着,双手放于膝上,呈入定之态,盛玄怨也上了床,盘坐在她身后。不经意看时,她坐的笔直,颈后有些许细细的碎发没有梳归到辫子里去,蓬松松的,也不乱。
他抬手,双手呈掌状,真气自丹田而发汇入四肢百骸中,再聚于双臂掌间,贴着背向她体内输去,运气之间,隐隐有青蓝光作亮。琼亦感到那股熟悉的清冷真气渡来,本想自己引着真气沿经脉运转周天,听身后道:“把意识给我。”
盛玄怨运着真气游走于她僵住的脉络间,向丹田送去,他输去的真气极多,足占修为的四至五成。一直以来都对琼亦的修为没有什么概念,想着单是为她运功应损耗不了多少,现运完一个小周天后才发觉她正常时的修为虽比他低,在同龄弟子中也算极高的了。
更何况,她的经脉似乎还没完全打通。
“盛颢……”琼亦皱了眉,微微睁开眼来。他的真气流溢于她经络之中,本是清冷的气息,运过舒展后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不要说话。”盛玄怨在犹豫要不要帮她打通经脉,暗想:起初修炼时,陆宗主就没帮她打通所有经络吗?
不知陆氏出于何因,也不敢妄为,盛玄怨担心若擅自做主会招致琼亦反感,遂规规矩矩替她运完了那并不完整的大周天。后收手,气沉丹田,意识缓缓回身。
他睁开眼时,屋外已经全黑了,室内三支蜡烛也燃了将近一半。琼亦意识还未回身,定坐在那,他便坐在她后侧方看她。
好久之后意识渐明晰,琼亦调纳了会气息才睁眼,体内原先凝固的真气仿佛融化了些,丝丝游走。“真的有效!”琼亦驱动术法,看自己掌心流动的光纹,大喜,收术后转过身子笑盈盈握住他的手,语调上扬轻快:“多谢啦!”
盛玄怨怕她直接扑到自己怀里来,略向后倾,左手撑在身后与她保持距离:“不用。”他挪了挪身子穿鞋下床,道:“我回去了。”
琼亦忙提鞋,来不及穿好便踏着步子下床:“我送你。”
“天黑了,你不是怕黑吗?”盛玄怨见她急急忙忙走到自己身边的样子,像只脚滑的雏鸭。
琼亦穿好鞋,拍拍青冥色衣摆:“你在我身边,就不怕了。”
盛玄怨唇角微提:“难不成你送我出去,我再送你回来?”
“外边冷,我就自己回去了。”他拉开门,对她道。琼亦转念间想到了什么,跑至柜子边翻出一件披风,踮起脚给他披在身上,举着手系胸前的扣带:“快冬月了,是冷。”系好后摸了摸领子边的绒毛,笑言:“这样,就不冷了。”
披风上的绒领不知是何种动物的皮毛所制,柔柔地簇在颈边,盛玄怨自己拿手理了下毛领,看她满脸笑意哪里都不觉得冷了:“嗯,谢谢。”
琼亦双眸如弯月,巧笑着:“这么客气干嘛呀!”
望着面前如画的笑颜,他很想揉揉她的头,觉得会有些唐突,忍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