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玄怨望着被剑灵围住的她,她被重竹砸破了头,半边脸都流着血,眉头锁得死死的,落紫的眼眸里满是不屑与杀意。他算着从自己到她那几丈远的距离,能否救下她,替她死,咬住的牙里渗出血味,他知道,来不及。
徐天诚在他身后一步步走近,“小师弟,你可得好好考虑,回头杀我也没用,我照样能让她死!”
“盛暻,不要受他威胁。不用管我。”琼亦看向他,语气竟有几分平淡。
“你在说什么?!”盛玄怨握紧剑,喉里发出怒声。他怎么可能不管她,单单看她受伤他都能心疼死,强镇下的内腑的不适感与此刻心上的无助、愤怒一起爆发,他身子摇晃了两下,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剑重重插入土中支撑着站起。
琼亦不知道他已受有极重内伤,一时慌了神:“盛暻!”她向前挪了两步,刚稳定住的伤口又撕裂开,血如泉涌。清光剑刃抵在她颈前,她瞪着徐天诚,目眶尽是血丝:“正道门派!怎能做出如此龌龊不堪之事!”
“江湖作派就是如此,五大族中养尊处优的小鬼们还是见识少了。”
徐天诚面无表情,本缓缓向前的步子忽而暴起,抬着的掌心闪起金光,向着背对他的半撑着身子的盛玄怨拍去。
“天诚!”宋菀舒的唤声教他猛地止住步子,回头只见晏庭深擒着她,照林剑已抵在她纤颈上,剑上沾了不少的血,细看,她白皙的颈喉已有血痕,“救我……”
徐天诚一时滞住,他想不通晏庭深为什么能生擒宋菀舒,他分明只是个低阶修士,而且伤的那么重,宋菀舒定是知道他丧失了作战能力才来和自己围剿这二人的。
“放人,否则她人头落地。”晏庭深右手臂上绑了根竹枝,左手握紧剑,又向宋菀舒肉里嵌了三分:“你要不要试试,是你的清光灵剑快,还是我拧下你师妹的脖子快?”
盛玄怨见徐天诚止了步分了神,忙提剑斩向那四柄光剑,徐天诚一惊,手猛地握成拳,剑灵立即向琼亦刺去。盛玄怨挡下两剑,见余下两剑要刺中她,忙扑上去用身子护住,琼亦用尚能动弹的腿点地而起迎向盛玄怨,两人在空中拥住后翻,那光剑刺了个空,深入土中一尺有余。
琼亦与盛玄怨互相搀扶着,他抬手放去她腰腹血洞前,渡去真气为其止血,听徐天诚狂怒大笑道:“好啊!好啊!一个会演,两个会打!你们这群小鬼真真有趣!”
宋菀舒挣扎着,想挣脱晏庭深的手,可晏庭深已封住其穴道,叫她动弹不得,他道:“看来你是一点也不顾及你师妹的命了。”
“你这话说得。”徐天诚望着自己佩剑上的血迹,摇头嗤笑:“如果你杀了她,我还可以杀了你们三个,为她报仇。”
宋菀舒唇瓣颤抖:“……天诚师兄。”
晏庭深望向身侧的盛玄怨,大声道:“他们的‘清光灵刃’有弱点!于剑刃尖三寸处,此物与他们血脉相连,一旦击碎便会受到极大的反噬!”他确实受了极重的伤,右臂也确实被宋菀舒打断了,不过那奄奄一息,让宋菀舒放下戒备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也亏得宋菀舒留下一柄清光刃与他对峙,才让他试出破绽。
盛玄怨点头:“好!”
徐天诚神色一凝,真气全开,召出四柄清光剑向三人击来,晏庭深到底只是危胁,并不敢真杀宋菀舒,便用她为肉盾来护住自己。琼亦望向自己掌心,还余着些真气可用,向盛玄怨道:“我能束住他一柄剑灵!”
盛玄怨松开她,召来承影剑:“你选,我去斩!”随后冲去挡在他们身前。
“叮——”,突而一道震耳欲聋的击锣声从远处响起,似是打更的锣声,如水波般层层激荡开来,震天彻地,竹身连颤,竹叶纷纷作响,在场几人无一不露出惊状。徐天诚最先反应过来:“在离苏家府这么近的地方动手果然易生事端啊。”他遣散了清光灵刃,缓缓落到地上,不过一息间,竹林周边已悄无声息地聚围一圈弟子,皆身着苏氏武练校服,为首者立在一支竹上,俯身打量着这五人,而后一甩袖子,声音苍老低沉:“将这五人逮捕!带回苏家!”
“是!”
*
苏烨躺在坚硬硌人石板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只听见牢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听见了久违好友们的声音,连忙跳下床,透过铁栏杆借着昏暗的烛光向外看,一眼看见了被推进牢房里的几个血人。
“盛玄怨!晏兄!琼亦!”他惊掉了眼珠子,“你们怎么在这……还伤得这么重!是谁伤的你们!”
徐天诚进了牢中哼地冷笑,苏烨见了这俩陌生面孔,顿时明白了。
琼亦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她用裙子包扎好,她很吃惊,但已经没有力气去吃惊了,平躺在那张冰冷的石板床上动也不想动:“苏烨,你怎么……也在牢里?”
“你们是来找我的?”
晏庭深回道,“是啊。”
“我在牢里房里,都一样,去哪都是被关着。”苏烨从鼻息哼出一声,他真没想过他们会来找自己,还找进了牢里重逢,本来是很感动的,但隔着铁笼面面相觑,彼此都凄凄惨惨的模样,就,完全感动不起来了。
琼亦隔壁的牢里关着的是盛玄怨,她抬手敲敲墙,“盛暻,你好些了吗?”
“他怎么会好,那可是我派三大绝技之一的雷光掌,没震碎他内脏都算幸运了。”徐天诚悠悠地道。
盛玄怨从被逋调息至现在,呼出一口浊气,他捂着胸口道:“琼亦,我没事。”
“真能撑啊,小师弟。”徐天诚笑道:“可惜,可惜。我清归门得不到你这等人才了啊,可惜。”
“清归门的?”苏烨挑眉冷问,“他们都是你伤的?”
“对啊。怎么,想报仇?”徐天诚跷着腿晃悠:“不过欺负小孩这种事,说出来承认了也没面子。”
苏烨打量他伤势,冷笑讽道:“年长个十几岁,也不见沾了光。”
“呵。”徐天诚嗤笑,不再说话了。
琼亦运转体内渐渐恢复的真气自疗伤口,她想再试试外放真气,但此处似乎被苏家施了封印,无法释放,就连咒语、术法也不经用,更别提佩剑武器也全被收走。
一夜难眠。
琼亦能听见墙那头盛玄怨呼吸的颤声,她贴着墙想离他更近一些。自己身上也疼,左腿动弹不得,腹部火烧火燎的,只要体内维系运转的真气一断,她都能疼得昏过去。
“……盛暻……”
盛玄怨听到动响,睁开眼来:“不要怕,我在这里。”他声音透露出沙哑,琼亦都能听出他喉中的铁锈味。
琼亦想说她不怕,她只是心疼他,担心他出事,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轻轻的嗯声。
天刚亮不久,便有苏家人来此,最先踏进地牢门的是昨日将他们擒来此处的老人,他环视牢内一圈,唤弟子来为盛玄怨三人开门,苏烨坐不住了:“太爷爷!您这不得把我接出去?”
“什么时候同你爹认罪,什么时候再回禁闭室封禁!”那头发花白的老者身板笔直,透出几分儒雅之气,眼神倒少了周身气质的温和,露出凌厉之感。
“若我有错我便认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烨翻了个白眼,跳回到石床上:“劳烦太爷爷为我友人寻医治伤,这不知来历的两人可得留在这陪我,我看他们不爽,别给他们送药。”
老者瞟了两眼徐天诚与宋菀舒,徐天诚笑着同他作揖,“前前前任苏宗主,久仰,我等乃是清归门下弟子,无意冒犯五族苏氏,可否请您轻饶素放?”
“苏氏不与江湖十派中人来往已久,尔等在苏泽旁大肆作斗已是逾矩!哪有放人的道理!”老者见弟子们已将那三人该搀扶的搀扶,该抬走的抬走,理了理长袍,扬长离去。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摆什么家威!”宋菀舒冷冷啐了一口,道。
苏烨点头作应,“确实。但你们活该。”
“……”宋菀舒偏过头去,不再说话。徐天诚倒饶有兴致地开口搭话,问他:“苏小少爷怎么会被关在自家地牢里呢?”
“这个嘛,想知道?”苏烨笑了笑:“你拍自己一掌,断自己一臂,再捅自己一剑,我就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天诚大笑,“不想说就不说,整这么风趣做甚?”
苏烨起哄逗乐般陪他笑了几声,而后冷冷止住。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五族有五族的信念。苏烨倒头躺在石板床上,看着地牢窄短的透气洞口透出的日光,心道,当信念为空,族内权威只为粉饰,大族身份变为枷锁,就算我行在青天白日之下,也如笼中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