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靖,你可别这么说。”盛轩尧夹着桃花酥向女儿盛霏儿嘴里喂去:“昨日父亲母亲与她在客房闲谈,她于旧史通晓娴熟可非常人所及,是位有才学的姑娘。”
“我族可不重才学。”盛子靖沉声说着,丢了块肉到嘴里,就着杏花酿一同咽下,目光却似焊在了琼亦身上般难以移开。
宴会进展至浓时,歌舞升平。琼亦没喝酒,只是保持正襟端坐的姿势太久,坐得身子有些发僵,她挪了挪身,听溪流不远处有人问:“盛宗主,今日备有如此厚礼,欲意何为?”
盛尚霈只观高台上的妙舞作乐,答道:“小儿欲提亲罢了。”
简单几字却如重磅炸弹般,惊得在座之人纷纷投来目光,唯独苏旻一人盯着舞台不与盛氏座席相视。岳夫人笑问:“莫非当真如传言所说,盛陆两族要结亲了?”
盛尚霈将目光移到盛玄怨身上,指头在桌面轻轻点了点,盛玄怨会应站起,拱手向陆斌道:“陆宗主。在下盛氏少子盛暻,与您门下贵徒相识,互生情愫。今日略备薄礼,愿与陆府结亲,常相来往。”说罢示意身后仆从揭开礼箱,有上等名剑法器、提升修为之奇物玲珑丹、上清法符等,下至极稀有之凡物如夜明犀、无瑕璧、白羽镯、金丝衫……较于昨日之礼更珍稀贵重,难觅难求。
陆斌抚掌:“盛小公子当真出手阔绰,我族自然愿与盛氏交好,结为连理。婚姻之事,虽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这小徒儿的婚事还得依她自己的意见。”说罢望向琼亦,琼亦站起身子和盛玄怨对视,她抿着唇,整个人都在发热。
不远处的他矗立在婆娑的桃树影下,细碎的阳光洒在面庞,他半手端在身前,姿态庄重,向她问道:“陆姑娘,你可愿与我定下婚约?”
琼亦看清他张口时的前两字是在唤自己,浅浅笑了笑,唇瓣颤动,声音却异常清晰:“愿意。”
众人哗然。
陆斌作笑:“既然我徒儿答应,这婚事便定下吧。此等厚礼还当谢过盛宗主了。”
“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盛尚霈淡淡道。
谢琮抚掌,站起了身子笑言:“盛陆二族可当真会做戏,将徒儿带来春宴岂非只为告知五族中人此事的?既然私下约过之事,又何需摊至这尽春芳宴上?”
“自然是为宣告五族,否则不是显得我盛氏诚心不足吗?”沈微嗤笑应道:“两族结亲非结盟,倒让谢琮宗主看好了,免得今后又有人言我大族私下结党为营,惹出五族失衡之事。”
“盛夫人莫要以己度人,我谢某会那般想?”谢琮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掩面笑道:“有幸得见盛陆二氏结为亲家,本该随份子礼,只可惜这宣亲仓促,我倒什么没准备。”说罢轻叹一声,面上满是遗憾。
“送礼的机会自然不会少,谢宗主若有心,何时都可与我陆府遣礼,我自当欢迎。”杨素咏双眸含笑,回道。
盛玄怨闹这一出宣亲,座中最震惊之人莫过于与琼亦相识的苏拂晓与岳桓了。苏拂晓不知为何般松了口气,望向盛氏席处的视线笼在盛子靖身上:幸好……幸好与陆氏结亲之事没落在阿奚哥哥身上。
这般想后心上又一凝:盛玄怨他竟真与这陆姑娘在一处了,当初青枫听学距今半载,竟已约下终身,还是在此等宴席上,他们胆子当真不小。
岳桓心中半是钦佩半是轻羡,钦佩盛玄怨在大宴之上提亲的胆量,又羡慕他寻得眷侣,起身奉酒道:“盛兄,陆姑娘,恭喜了。”
琼亦与盛玄怨站起道谢,琼亦扬起羽觞后饮下清酒,嗅来甘醇的酒,入嘴后竟泛起些苦味来。
不知自己酒量如何,可别喝多了,琼亦心想道,只小饮清酒入腹,不敢多喝。
台上几曲舞毕,又有戏子作起唱词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悠长浑厚,余音绕梁。溪流中已有侍从放入流转水间的羽觞以及新菜,只需略一俯身便可够着,琼亦尝那梨雪玉酥可口,想待木托盘游得近了去取时却被上游之人先一步拿走,她抬头见是陆阑珊冲自己咧嘴扬眉,悻悻坐正身子:“不过是糕点,我不吃就是了。”
盛玄怨默不作声地目睹一切,将自己桌上一口没动的玉酥放于流水盘中顺水而去,琼亦见又有同样糕点流来,心中还在诧异,抬手就将其捞了上来。夹一块放在嘴里,清甜的梨花味从舌尖弥漫,她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脸上是盛玄怨一望可知的欣喜,他便托着腮默默看她一块接一块往嘴里丢那半指长的梨酥,吃相谈不上雅观,但那因欢喜而亮晶晶的眸子在眼睫扑扇下闪着光,教他怎么也看不倦。
秦寒川见盛玄怨一双眼睛都要飞去琼亦身上了,失笑道:“大众场合还不知收敛收敛。”后低声道:“已是你未过门的娘子了,日后想要如何看都行。”
琼亦,已是我……
经秦寒川这么一说,盛玄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顿觉如梦似幻。他脸上添绯,低下头去饮酒,不禁去想将来如何情深意长,如胶似漆的日子,一时烧红了耳朵不敢抬头。
那梨雪玉酥十分合琼亦的口味,她吃得极其惬意,吃完仍半捧着脸回味,心道,这当真是自己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远处高台戏声渐远,戏班登台谢幕,众人不禁抚掌相赞,待那唱者退台,座中各人又接连闲谈为乐,话声不绝。
“小五,你可别喝太多酒啊。”陆予皓说道,“午后还有‘戏鸢’、‘点花’等逸趣呢。”听得他如是说,琼亦不禁好奇起来,陆予皓便接着道:“春食是半山上的事宜,待午间休憩过后,侍者会领人往这酒华山顶去,山顶风光更好。”
琼亦望向仍笼着层烟云的山顶,粉红花林披上一丝薄纱,倒透出些仙气来,心底满是期待。
“我记得,盛少夫人当初之所以能入盛氏门下,是风风光光胜下比试的吧?”谢夫人周淑清见一侧高台歇场无人,又将目光落回了溪畔席上:“不想这今日,陆姑娘说结亲便结亲了,作为过来人心底可有几分不平哦?”
秦寒川作笑回应:“是呀,夫人你记性倒好,多少年前的事儿还记的清清楚楚。我当年与轩尧成婚确实坎坷,毕竟五族与江湖中人不亲近,我又曾为江湖散修里的‘麻烦’,盛氏留我,为我伏谷之人明案寻仇,区区过门考核又算得了什么?如今我作为前辈,自然是愿我弟媳能少些为难。”
“秦前辈你天资斐然,修为通天,哪点都符盛氏门规所求。”谢氏长子谢旸羽道:“只是……不知这陆姑娘又有何本事能入盛家之门?”说罢将余光投向不远处的琼亦。
穿着自家家服,倒操起别家的心来了。
琼亦心里斥道,面对他这点了名的挑衅反倒一笑:“谢公子,可别因为从未听闻我名便轻视于我。”
谢旸羽见她本一言不发,现终于开口:“哦?陆姑娘有何本事,不妨说来听听。”
在场几位宗主堂主的眼光直直落在琼亦身上,除去陆盛二位宗主外无一不是观望之态。琼亦知谢旸羽是摆了明的挑事,自己接了是骑虎难下,不接更会被他当作笑话奚落。
她早就猜到自己会因“身份”与“规矩”受人刁难,心中有底,分毫不让。
“若是只凭嘴说那人人皆为俊才,谢公子也不会轻易相信。既然是你想考量我,那规则交由你定,我无所谓。”
“陆宗主,你这爱徒好大的口气!”岳宗主岳煜不免笑道,“性子要强,倒是件趣事。”
陆斌只是作笑,并不应答。
谢旸羽拱手向盛尚霈道:“盛宗主,是在下冒犯了。听言盛氏门规严苛,从不留无用之人,若不与这陆姑娘较量较量又怎知她修为如何,实力如何,能来这尽春宴,就连婚约也要争陆小姐的位置。”
陆阑珊昂头笑言:“所以,谢公子你是打算与她陆溪言比试一场了?”又道:“谢公子有心替我鸣不平,我还须说一声谢谢,不过这婚约是他二人情意相投,与我无关,还望众位日后谈及此事不要再提到我了。”
谢旸羽躬礼致歉,后望向琼亦:“如何,陆姑娘,趁这武台无人奏兴,你我二人比武一场,为几位宗主添趣。”
琼亦提剑站起:“谢公子主动请战,陆某求之不得。可有胜奖败罚之项?”
听琼亦说到输赢,谢旸羽回道:“胜者无赏,败者自罚三杯。
“一言为定。”琼亦应道回身望向师父陆斌,陆斌一字未言,眼中分明在说要好好给这滋事者一个教训,胜得漂亮回来。
她点了点头。
“谢氏少主与那陆姑娘是同岁吧?”岳夫人挽起云袖为岳煜斟酒,问。一旁长子岳桓答道,“是,母上,二人同岁,资历相当。”又道:“我与谢兄上回比试尚在三年之前,彼时他那牵机剑法已略有小成,融会贯通,不知今时又是何等威力。至于陆姑娘,她游追剑练得还成,孩儿在青枫会武时已领教过了。”
“那大哥,你觉得谁会赢?”岳桓的妹妹长乐发问。
“陆溪言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押谢兄。”岳桓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