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回想了下之前的那双白色板鞋,又抬了抬眼皮,眸子冷清清的看着谢云生,把掏出零票的手又收了回去:“哦。”
“哦什么?钱呢?”谢云生伸出手,他手指修长,又白又细,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
“一毛都没有!”周崇手抄着兜,站起身,眸子难得弯了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白净的脸轻飘飘的开口道:“鞋的事儿,是你自找的。”
“不是么?”
这下谢云生乐了,下巴尖挑的高高的,眉眼也都是弯弯的,他仰着头看着周崇:“是你大爷啊!”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讲理的。”谢云生乐了,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下巴尖上的小痣衬得他更加好看了。
他见过的傲气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可那些人在他面前,愣是吓得连个屁都不好放,唯独周崇例外,这人性子是真的傲!
书上怎么说来着?
高岭之花。
“鞋的事儿就算了。”虽然他心疼,可人家吐都吐过了,也没办法让他再收回去:“不过你吃了我的饭,你总得给我留个名字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周崇。”
一个名字,周崇并不吝啬。
“虫?哪个虫?”
“崇高的崇。”
谢云生又乐了,看吧,就连名字也是不一样的。
周崇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傻乐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么?
“我叫谢云生。”
“云生结海楼的云生。”谢云生最得意的就是他的名字,是有出处的,多么文艺啊!他等着周崇有点儿不一样的反应。
“哦。”
“白瞎了一个名字。”
周崇又看了看那人的脸,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白瞎了一张脸!”
津北人睡的床不叫床,叫炕。都是砖头砌的,连接着锅灶,下面烧着火,床上面是暖和的。
他回去的时候周老爷子已经在里间睡着了,周崇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索性把自己包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他离开的时候把老爸留下来的东西悉数都给卖了,除了一处房子他没动,其余能卖的,他一样没留。
他爸也不是什么大老板,也就普普通通一人,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做点儿小生意,摊上走时运,算是赚了点儿,但也不算是发。
那些产业一共卖了四五十万。
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足够周崇生活的了。
这笔钱,周崇没告诉任何人,周家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估计觉着十万就顶了天了。
他包里还有一个手机,是个智能的,联想今年刚出的新款,是老爸活着的时候买的,里面的联系人不在乎就那几个,周崇没删,也没换卡。
他还是要回去的,迟早,都会回去的!
床单被罩都是焕新的,应该是周文武新买的,布料没多好,周崇用手摸了一下,有点硬,睡着肯定不舒服。
不过他现在也没得挑,只能先这么将就着。
他包里面没什么东西,大件点儿的东西和份量比较重的他都打包邮寄过来了,隔两天估计就到了,这边除了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随身用品,倒也没什么了。
掏出兜里刚才买的烟,叼在嘴里,周崇用火机轻轻一点,火苗发出橙红色的光,把卷烟点燃。
火机是小商店的姑娘送的,五毛钱一个的,塑料的,质量差,不防风。周崇摁的时候就感觉拇指下那个黑色的老在动。
一根烟抽完,周崇才抄起一旁的小说翻看了起来,书是他从江市带过来的,是他挺喜欢的一个作者,这本书带点儿灵异色彩,胆子小的要是去看头皮都是发麻的。
一连看了两三个小时,再抬眼,天都已经快黑了。
“周崇,还在看书么?”周文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收了书本,周崇抬手开了门。
“二伯。”
“那个,我来给你爷爷送饭,我看上午的饭……你都没怎么吃,是不是吃不惯啊?”周文武搓着手,期期艾艾的看着周崇。
“嗯,我不喜欢吃面食。”周崇实话实说,口味这个事,他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他喜欢的就是喜欢的,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没必要去撒谎。
“那……那你是吃米饭是吧?南方人都喜欢吃这个的,我给忘了……咱们津北,都是吃面的。”周文武低了低头开口道。
“嗯。”
周崇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周文武没走,他还是站在周崇门前,穿着一身黑袄低着头,眸子垂着,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还有事?”周崇一手扶在门框上,眸子眯着看了眼他,目光里有几分不善,然而周文武没抬头,就没看到他眼底那些神色。
“那个……”
“那个……你二伯娘,让……让我来问问……你爷爷以后,这个赡养费……是不是……是不是……”
“我出。”像是早就知道周文武要说什么话,周崇开口直接把他没说完的直接堵死。
“一月一千是么?”周崇开口轻飘飘的开口,眸子里一片寂静,一点儿浮动都没有。
“嗯。”周文武低了低头,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什么神色,不过想必也好不到哪去,能低下这个头,来问自己的侄子要钱,也没多少脸了。
“是二伯对不住你。”周文武还是低着头,语气里带着点儿哭腔:“可……家里实在没什么钱,二伯这身体又不好……还得照顾你爷爷,出不了远门打工……”
周崇被这人的哭腔,惹来了三分怒,他做什么了?说什么了?就这么哭上了?
“你出人,我出钱,不用在这哭诉什么。一月一千,我会准时把钱给你。”
“现在,可以走了吧?”
“我还要看书。”
周崇说话实在是不留什么情面,也没什么情面好留,他跟周家人本身就没什么情份可言。
他生性本就薄凉,自诩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如果不是他爸嘱托,他是半步也不会踏上回津北的路,更不想和周家有什么牵扯,这个地方,没有给他一丝的好印象。
“好好!你……你看书吧。”
“过几日就要开学了,你……你好好学,虽然津北医专不怎么样,但你要是学好了,以后做个医生,也是很有前途的,你爸给你报这个学校……也是为了你好。”周崇高考失利这事儿周文武知道的清楚,毕竟当初周崇分数下来填志愿时,周文斌跟他通过话,学校也是二人商量定下来的。
想了想,似是再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周文武裹了裹身上那件袄,低着头,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声响,周崇把门关的死死地!
背着门,一张脸沉的可怕!沉的发黑!恨不得能吞人一般!
周家人是一窝吸血鬼!
他爸活着的时候吸他爸的,他爸死了,就轮到吸周崇的血了。
连他现在是个死了父亲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周老爷子一辈子娶了两个妻子,前妻给他生了两儿一女,也就是周文武,周文斌,还有一个大姑周文玲。周崇的奶奶是病死的,那时候医疗跟不上,周家也穷,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人去世了,她死的时候,周文斌才三岁。
没两年周老爷子又娶了一个,也就是周崇现在的奶奶,又给周老爷子生了个儿子,周文宝。
从名字就能听出来,两个人对这个儿子有多么宝贝。
有了小儿子,两人一颗心全都歪到了小儿子身上,剩下的三个前妻的孩子就成了没人要的了,好在周老爷子虽然疼小儿子,也没真的彻底不管剩余的子女,也算是把几个孩子都给拉扯大了。
周崇知道他爸之所以被赶出家门,是因为娶了他妈。
他听过一些往事,说那时候周家给周文斌说好了一门亲,是周老太太的一门远亲,看上周文斌了,想要嫁给他,那户人家不仅不要聘礼,还愿意倒贴五万块的彩礼来给周家。
你说,多么奇葩?
那时候他爸已经和他妈在一起了,回来想要给二老报个喜,再把媳妇带回家办个酒席。
可他的行为挡了周家一家人的财路。
那可是五万块钱啊!
那时候一个人一月的工资也就一千多块钱,五万块相当于什么概念了?
周文斌不愿,他们就把周文斌锁起来,不准他出去。
周文斌是和周老四打了一架然后跑出来的,周崇听他爸说过,当年他差点儿把周文宝的腿都给打断了,才逃出来。
能让他爸那样的滥好人出手打人,可见那人得恶劣到什么地步。
虽说是老一辈的恩怨了。
但是周崇恶心。
后来周文斌在外面挣了钱,周家人就又贴了上来,再也不提当年的事儿了,每个月生活费倒是不少要,二老一人一月一千,周文斌脾气好,怕不够,还会再给添点儿,每个月都是给打三千块钱。
周家盖房子,置家具也都是找周文斌要钱,就连周文宝的小孩儿要吃奶粉,买尿不湿,也都是碘着脸去找周文斌要。
一家都是吸血鬼!
他这次抱着他爸骨灰回来,周老太太是连一个面都没露过,不过就算她露了,周崇也不会再给她一分钱。
他不是他爸那个温吞好欺负的性子,他向来是睚眦必报,吃不得一点儿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