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那米黄的灯光,周崇看清楚这间房子的摆设。
一张缺了个角的桌子用块砖头垫着,一旁有个一个架起来的小铁锅,铁锅下还放着烧了一半没烧完的木柴,再往里看,还有一个柜子,柜子是红漆的,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颜色都斑驳了,但里面还是好好的,倒也能用。
柜子脚前有个搪瓷盆,还有暖水瓶,几个蒲团,还有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黑乎乎的大罐子,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生活的。
再往一旁看去,就是一个大的纸箱子,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正搭在箱子上,正是周崇第一次见到谢云生时,这人穿过的。
屋里没床,唯一能睡的一个地儿,是个一个不大不小的柴禾堆,稻草是被压实的,底下铺了一层砖头,上面铺了厚厚的稻草,再盖上一层旧褥子,矮矮的,有点儿日式风格的样子。
褥子上面还放了床军绿色的棉被,看样子应该是有人睡过的。
这房子让人一看,就跟时光倒退二十年似的,周崇也不知道谢云生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个地儿来了。
“房子是黄三儿爷爷的,老头前几年去了,这房子就没人住了,原本屋里是有东西的,不过后来让黄三儿家里都给拆了,就这个破柜子没人要,留着了,其他东西都是我和黄三弄过来的。”
谢云生半蹲下身点着铁锅下的柴禾,看着火苗冒了上来,他从一旁扯过来两个蒲团放在火堆旁,自己率先坐下了。
“那边是我睡的。”谢云生指了指那床军绿色的棉被。
“你不在孙家住?”周崇也跟着坐下来。
跑了这么久,身上虽然不冷,但是刚才那风吹的呵哧呵哧的,冻的他手脸都有点儿疼。
“住。”
“总得给我妈点儿面子,我要是住外面,她得多不放心,多难受。”
一提起孙家,谢云生就没什么好心情,他垂着眸,用手中的烧火棍拨弄着火堆上的柴禾。
“但要让我天天杵孙大财那货面前,让他跟看孙子一样看我,我可受不来那个鸟气,所以,爷隔三差五就过来住一趟,省的让我天天看着他就想动手。”
谢云生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不在这边住,说不定得三天两头把孙大财打进医院去了,那样的话,估计他也讨不了什么好,他妈也得日日以泪洗面。
“既然这么讨厌孙家,怎么不想着离开?”周崇抬了抬眸,看着那个垂着眸子,一脸阴霾的人,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谢云生这个样,第一次就是他妈进医院的时候。
周崇不懂,依照谢云生如此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么不想着离开呢?怎么就甘愿受的了孙大财那个鸟气?
那天他不是没听到孙大财的骂骂咧咧,可想而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孙大财肯定不是第一次对谢云生的妈妈动手,不然谢云生也不会直接就给他开了瓢。
“离开?”谢云生扯了扯嘴角:“我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带我妈走。”
“可我没钱。”
“孙大财说的对,要是没有他,我和我妈都得喝西北风去。”
谢云生这话说的讽刺,讽刺自己的无能。
“我爸去的早,我那时候还小,他一去家里所有的家底都被我那几个叔叔瓜分的一干二净,后来我妈带着我改嫁了,她想让我过好日子,孙大财家境不错,而且那时候也没人说他有醉酒打人的毛病,我妈就带着我嫁给他了。”
谢云生说话轻飘飘的,然而周崇听得出来,他心情可是差到了极点,这人平日里都是笑着的,难得是阴沉着一张脸。
“其实说实话,如果孙大财不对我妈动手,真的什么都好,就算是让我不花孙家一分钱,不吃孙家一口饭都行!”
“可那个王八蛋,平时什么都好,就特么不能喝点儿猫尿!只要他一喝酒,就铁定动手!我在的时候他还不敢明着动手,只要我不在,他就敢打我妈,艹!要不是我妈拦着,我指定废了他!”
谢云生身上带着股野性难驯。
说白了就是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从周崇见他第一次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个什么善人。
然而他并不能够说什么,这毕竟是谢云生和孙大财之间的恩怨,他一个外人插不了手,也没办法插手。
“所以,你挣钱……是想要以后带你妈离开孙家。”这句话周崇说的肯定,他看得出谢云生是个有打算的,就这么永远去看孙大财的脸色,那不可能是谢云生的打算。
“我肯定得带我妈离开的。”谢云生拨弄了两下柴火:“我真怕哪天孙大财发起疯把她打死。”
孙大财那人是什么德行这几年他也算是摸得透彻了。
孙家,他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不仅是他离开,他还要带着他妈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永远都不再回来。
火烧的有点儿旺,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烤着火,屋里没扯电,也没暖气,但火光却把整个屋里都映照的亮堂堂,暖呼呼的。
周崇烤得有点儿热了,脱了羽绒服随手往那边柴禾墩上一丢。
他里面着了件加绒的毛衣,又套了个羊毛衫的马甲在毛衣上,马甲是灰白格子的,挺有文艺气质,一看就是挺高档的,和这个破败的房子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
反倒是谢云生,依旧是他那身驼色大衣。
“穿这个,你不冷?”周崇终究是把自己心里的一个疑问问出了声。
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人起,印象中谢云生就没穿厚过,而且身上穿的那是个花里胡哨,乱七八糟,也就是仗着他那张脸颜值抗打,才没让人觉得有多奇葩。
“冷啊。”谢云生抬着眼,挑了挑眉,笑得有点儿荡漾:“但帅啊!明星都这么穿的。你不觉着很酷么?多拉风。”
周崇眼角抽搐了下。
果断的给了谢云生一个白眼。
“电视剧看多了?”
好好一张气囊在这人脸上,真真儿是白瞎了。
“乱七八糟。”周崇说话丝毫不客气。
“丑。”
“特别丑。”
谢云生气的脸都青了。
这真是第一个敢说他丑的人!
他丑?
追他的姑娘可是能排五条街,从小到大他情书都是收到手软的好吧,开玩笑呢?他就差帅到车爆胎了,竟然还有人说他丑?
这要是换了别人,谢云生肯定一个拳头就直接揍过去了,可面前这人是周崇。
他动不起来手。
“不是说你,是你衣服搭的丑。”周崇下巴尖微微上挑,看着谢云生道:“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你不适合那个风格。”
“花里胡哨,乱七八糟。”
“我真纳闷你那大头皮鞋哪来的?七十岁的老爷子都不穿的东西,怎么就给你看上了!”
这年头港台风正流行,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周崇很庆幸谢云生没穿条喇叭裤,花衬衫在他跟前晃,不然他真的有揍人的冲动。
谢云生:……卧嘞个……!
他那双鞋还是牛皮的呢!花了一百多呢!就这么被眼前人批的一文不值了?
“哪丑了?我这大衣还是老胡同款呢。”
“老胡你知道么?就最近电视上热播的《神话》的男主,就一脸桃花长的贼帅的那个!”
“特招小姑娘喜欢!”
谢云生贴着周崇自言自语的介绍道。
“他穿是拉风,你穿就成了抽风。”周崇白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这人品味是怎么养成的。
谢云生被周崇怼的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过即便是被人怼,谢云生也是没把周崇怎么滴,他总不能把人抓起来揍一顿吧,毕竟自己还欠着人家钱呢。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这人一般计较。
“那个……你有烟么?我烟瘾有点儿上来了,想来根儿。”谢云生摸摸兜,他烟瘾又有点儿犯了,烟不放在手中,就跟少了点儿什么似的,特别的不自在,还有点儿慌。
他烟瘾大,但烟龄却没多久,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的吧,也就是孙家的破事儿越来越多,他心烦,就抽烟,有时一口气能抽两包。
黄三儿还劝过他,说他这么抽下去,肺都得抽黑,后来他才收敛了点儿,倒不是怕身体出问题,而是一天两包烟,实在是个不小的开支,他没那么多钱买烟。
“喏。”周崇从兜里摸出自己的烟,往一旁谢云生怀里抛过去。
“只能抽一根。”周崇故意嘴欠了一把:“贵着呢。”
谢云生翻着看手中那盒小苏,的确贵着呢,二十三块一盒,小卖部最贵的烟也就是它了,比起价格,自己那三块一盒的三环得叫这烟爷爷。
“小气吧啦的。”谢云生嗤笑着掏出一根叼在嘴角,抬手把盒子甩回给周崇。
周崇自个儿也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掏出火机点燃。他抽烟喜欢用手指掐着,右手一抬一落之间,姿势显得几分痞气。
他倒真不是小气一盒烟,而是谢云生抽烟抽的太凶,他每次见这人,都是烟不离手,抽这么凶,迟早得把肺抽黑了,周崇虽然也抽,但他抽的不多,有时一周才抽个一盒的样子。
“烟就一根,糖管够。”周崇一摸兜,掏出几块柠檬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