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牛疯子的话,我心中的疑团又解开了一部分,却更加难过,牛疯子居然我我做了这么多。
打伤鬼差,舍弃职位,那他此次是以什么身份回去?犯人吗?会不会受到惩处?
牛疯子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又平静地说道:“如果我这次真的回不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勤修道术,不要荒废……”
牛疯子好像有一肚子话要嘱咐,可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拍拍我的脑袋笑道:“长生你已经长大了,有些话我就不说了,你以后一定要听你徐爷爷和程爷爷的话,知道了吗?”
“老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了?长生你就交给我们放心的去吧。”
徐远之八成以为自己说的话很幽默,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在我听来却如一把尖刀猛地扎了心脏一下。
我瞅了他一眼,顿时感觉牛疯子此次肯定是回不来了,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
可再多的难过与不舍又有何用?终究不能改变什么,该来的总要来的,正如这天不可阻挡地暗了下来……
牛疯子脱掉鞋子,跳进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再次嘱咐徐远之和程瞎子一定要照顾好我。
我看着给他整理着的徐远之和端着着一动不动的程瞎子,怀里就像揣了块冰,心里哇凉哇凉的。
我不知道牛疯子为何要把我托付给他俩,这俩人分明就是走街串巷,串百家门的,要说道术根本就是稀松平常,这程瞎子还正常点,徐远之却太不靠谱了。
牛疯子看了一眼徐远之:“老徐,你干啥你?”
徐远之将牛疯子的鞋摆成了一反一正,拍拍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鞋子的摆放决定过阴人的生死,过阴时,鞋子必须是一反一正的。全部摆正,根本下不去,全部摆反,就回不来了。”
牛疯子不屑:“那是走阴人的一套,在我这不管用,想知道我的生死,你们只须看着七星续命灯就好。”
说罢,他便往坑里一躺,又道:“我说一盏,你就点一盏,点好了,我就去了。”
“牛爷爷,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心知牛疯子去阴间已成定局,却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抽噎着一遍一遍哀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觉得舒服一点。
牛疯子把手挣脱,轻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满面怒容:“男子汉哭起来咋还没完没了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不是生离死别?
我瞪大眼睛,使劲吸了下大鼻涕,急切地问:“你还会回来?”
“那个木箱里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里面有些道书,你好好修习,等你修到一定境界,即便我不回来,你也可以下去找我!”
“活人也能去阴间?”我有点吃惊。
牛疯子点头:“只要你境界到了,莫说是阴间,三界九天任你去。”
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可以高来高去之人,却知道有很多神婆、道士都能走阴,跟死去的人交流,这说明阴间是真的可以去的。
牛疯子趁我愣神的工夫对着徐远之说:“膻中穴点贪狼星灯。”
徐远之连忙在七盏灯中挑出一盏,拿起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黄符,口中念叨了几句,一抖手,符着了。将命灯点燃,端端正正地放在牛疯子的胸口。
“泥丸穴点禄存星灯……丹田穴点武曲星灯……海底穴点天罡星灯……”
牛疯子说一盏,徐远之点一盏,眼瞅着一盏盏灯被点亮,我的心也慢慢地悬了起来,手心里全是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牛疯子。
“大陵穴点文曲星灯。”
“老牛,我可点了啊。”徐远之拿着最后一盏灯问。
牛疯子没说话,看着我,眼眶通红。
两声叹息,一声来自程瞎子,一声是徐远之。
最后一盏灯亮了,徐远之颤抖着放在牛疯子的手腕上,似乎有千钧之重。
牛疯子的眼睛慢慢合上。
他去了。
他的身体慢慢变凉,先是手脚,脸,四肢,到最后,只余下心口处还存着一丝温热。
程瞎子告诉我,过阴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手脚冰凉如同死人,等魂魄回归,体温就上来了。
一连几天,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牛疯子,实在困的不行,就倚着供桌稍微闭一下眼迷糊一会,饿了就胡乱啃几口冷馒头,生怕一个不注意所有的七盏灯都灭了。
我忐忑不安又心存侥幸,时间每过一天,侥幸便增一分,一直到了第六天夜里……
屋里静悄悄的,灯光昏暗,我死死地盯着命灯,七天之期将尽,只要熬过今晚牛疯子就会醒来。
可终归世事难料,任何事不到最后一刻,永远看不到结果,黎明到来之前,一直火头很旺的命灯,忽然摇晃了几下,尽数熄灭!
我想到过会是这种结局,可真的发生时,还是难以接受,我如同一个瞎子站在黑暗中,手足无措。
“牛疯子,你醒醒,你快给我起来……”
半天后,我疯了一般,跳到他身上,疯狂的撕扯着他的衣服、头发,哭着喊着,抽打着他的脸。
他花白的头发被我撕下一把,衣服也被我扯开了扣子,我的手更是扇得生疼……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宣泄那种失望与恐惧的情绪,我多么希望牛疯子能像以往那样伸着懒腰爬起来,然后揉搓着眼睛大骂我扰他清梦,可他就像一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身体冰凉。
“长生,你别这样,四海他已经死了。长生……”
徐远之跑过来拉我,程瞎子也摸着我的头安慰。
我一把甩开他俩,找了一盒火柴来点灯,可一盒火柴全部划完了,那灯就是点不着!
我将空了的火柴盒和那七盏灯,统统摔到了墙上,趴在牛疯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绝望,由外而内,我的心冰冷,又由内而外,身体不停地打颤。
这是痛彻骨髓的绝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恐惧!
泪湿透了天!
牛疯子死后的第二天,大雨倾盆,如同我决了堤的思念。
雨一直下了三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三天停灵期已过,即便我心中有万般不舍,牛疯子也要入土为安。
这几天,我一直在哭,程瞎子一直守着我,徐远之一直在外奔波,他给牛疯子订了棺材,寻了墓地,我们于第四天一早,冒着大雨将牛疯子落了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