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树木众多,种类也很繁多。
有红红绿绿、粉粉白白、果实唪唪累累的、争奇斗艳般的桃树梨树李树杏树樱桃树。
有香气幽醇、中等树高、或开白花或开粉花或开鹅黄花色的、结着巴巴列列豆角样荚果的楸树梓树。
有滋味清雅、枝条遍刺、叶子肾圆形,仲春时分攒开的白皙而淡香四溢的“鸽状”可供人裹面蒸食的洋槐树花。
也有风采妩媚动人、味道酸甜可口的、结着颇多白泠泠黑油油紫丽丽小果的桑葚树。
当然了,还有楮树樗树香椿树榆树泡桐树,枫杨树杨树松树皂角树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树种。
但最令我好奇的,却是尤喜矗立、花多先于叶萌出的、簇开着馨香粉彤的泡桐树了。
每年三月底四月初,在成畈田地即将盛开出黄橙橙芸薹花(俗称油菜花)的时期,看似干瘪猥琐的泡桐树干上也冒起了娇嫩㛱娞的花萼,然后肆无忌惮的薾绽着苞蕾,像同期芸薹花数般紧紧致致的,却开着花色粉彤、尾端泛白而花蕊殊异,梗蒂似裂珠的,气味馨香内涌甘甜饴蜜的喇叭状花,吸引着成群的蛱蝶和蜜蜂。
当然了,也吸引着喜爱自然风味的人们前去品尝和采摘,可直接吮吸花蜜(要确保花心里没藏着蜜蜂,以免被蜇),口味清清甜甜的,也可拌面或蒸或炸,也另有一番味道的。而从花开之后起,估摸着再过小半个多月,才会缓缓生起翠绿色有几个成人巴掌大的叶子,而那落英缤纷的桐花景象,也是仲春时节里人间极美的自然光彩之一,煞是迷人心魄。
因为泡桐树天生汁液丰硕,就像泡在塘堘中吸足了水分一样,所以名曰“泡”桐。每当夏日伊始,在炎炎天气的影响下,会自然而然的吸引来一批批高昂歌唱亢奋的蝉前去垂緌驻足,饱食着一口口甘甜爽滑的泡桐树汁。也因这个缘故,所以每逢这个时候,在夜幕降临之后,在泡桐树脚总能轻而易举的捉到数量喜人的,模样憨态可掬的,动作缓慢攀爬着的蝉的幼虫,还能顺势捡到不少的蝉蜕,就别提乐趣有多多了。
但细细寻思的话,发现最让我产生好奇心缘由的,不是“落英缤纷”,不是“拾蜕逮蝉”,而是泡桐树冠,尤以有鸟筑巢的树干为甚。因为泡桐树汁水丰腴,所以它的枝丫相对的比较脆弱,易折,承不了多大重量,便因此成为喜欢掏鸟为乐的孩子们的危险禁区之一,故而基本上没几个孩童敢噌噌噌的爬上泡桐树干,更别提前去掏鸟窝了。
也正因拥有这种特性,所以泡桐树上的鸟窝通常状况下只能被调皮捣蛋的孩童眼巴巴的望着,颇有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味,它成了鸟儿们的天堂乐园。但凡事总有例外,也有一些傻鸟喜欢在低矮枝桠上筑巢,离地面仅有三四米之高,若有心的人类孩童找根够长的竹竿,只需那么轻轻松松的一捣,就能把窝整个端下来:有时会悲剧的把窝内的蛋全部摔碎,有时能幸运的把绒毛未消全的雏鸟带回家中抚养。也是一种残忍的童趣了。
但更多的睿智鸟儿,喜欢筑在泡桐树的“龙头”枝丛里,不仅巢穴十分隐蔽,还格外得天独厚。什么是泡桐树的“龙头”呢?简单来说,就是泡桐树冠里异常生长的区域,有一到多个,外形似笼,其基底掺杂着尚未凋落的层层枯枝败叶,乍看下就像是早已荒废的巢穴一般,而其周遭却被鲜嫩矮小的枝条所团团包围,恍惚密不透风,可谓是十分的隐蔽。因为“龙头”底部像个天然的鸟窝,所以自然吸引眼光独到的鸟儿前来抱窝,不仅少了做窝的辛苦,还十分有安全保障。幼时的我,可能是因为农村徧是盖着灰瓦白墙青砖的屋子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那时的人们普遍把麻雀当成害虫来处理的理由,曾有幸观察过一群麻雀占据“龙头”里椋鸟窝的景象,虽然当时挺替椋鸟打抱不平的,但现在回想下也算是我人生里一件破天荒的趣事了,因为随着生活水平以及人们观念的提高,如今的我再也没遇到过同类事件了。
当然了,最喜欢筑巢在“龙头”里的常见鸟类,当属斑鸠了。所以人们时常会见到斑鸠在“龙头”里进进出出,甚至有时从树底仰望,还依稀能见到斑鸠窝在窝里孵卵,只外露一付翘着的尾羽现象。若人们频频观察,斑鸠有所察觉,便会在窝里跼蹐不安,慌乱了起来,若人们依旧不依不饶,继续得寸进尺,超出了斑鸠的忍受范围,便会噌的一跃而起,遁向远方,直待人们离去后才会急促的归来,这生性拘谨的鸟儿呀,也太过于小心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居住在“龙头”里的斑鸠,都能落得善终,也有一部分雏鸟会因为人们的杀树卖树而“香消玉损”:或被倒下的树干猛烈砸死,或被贪嘴的人们捉到杀吃。都说不打三春鸟,可在金钱的驱使下,有多少贩树工肯温柔善良呢?又有多少卖树人肯继续淳朴和蔼一回呢?都是贫穷惹的祸吧,人们都穷怕了。
现今的生活状态,使原有的众多树木数量锐减,不仅村子里的泡桐树越来越少,同时,让人间七月即飘“雪”的杨树也逐渐消弭。但它们带给我的天然趣味,至今难忘。我庆幸自己是个地道的农村孩子,能亲眼见识那么多种绮丽的花花草草与颜色艳丽的鸟鱼飞虫,也算是一种满是成就感的人生特殊经历了。虽然在我往后余生里,属于这种慵懒闲逸的时光会渐渐消亡,只会留记忆的残骸来品尝回味,而我身上的担子亦会越来越重,直至把我压垮。但,管他呢!若连昨天今天都过不好,未来又算什么呢?活在当下也是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