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命般输入密码,摁下解锁键。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咔哒”声,他身上的锁链应声掉落,但是他却没什么反应,仍然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我。
还认识的时候,我一般叫他,红眼病。
除了因为他天天看人不爽,别人有他没有就会羡慕嫉妒恨之外,也因为红眼病是天生的红眼病,我才这么叫他。不过听说他出生的时候,那一双如被恶魔注视的眼睛一睁开,差点没把他自己的父母吓死。
众人皆羡慕他生而有神力,当时的我也是,甚至拼尽全力也想去追逐,逼迫自己接受各种改造,以能够触及到他的冰山一角。
不过现在…我倒觉得他又是一个被命运选中的倒霉蛋罢了。
被天道选择成为它的传教士,于是他将一生都交给了那不明说的东西去安排,并且也顺从地接受一切,顺昌也好不公也好,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就连我,也不过是被他选中的。
那一次次令人心动的邂逅、一次次让人沦陷的举动、一句又一句的体肤话语…从两不相识到无法分离,我单方面地不可自拔,以至于到后来,我甚至感觉我不再是我了。
我沦陷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惊讶。
可谁让他手上有一本攻略我的教科书呢?
我也万万想不到…这精心安排好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那我人生中迷茫又关键、空虚又脆弱的时刻,陪伴着我的他也是命运的傀儡。
“万象”让他实现了一切,但那却不是属于他的一切。
我是他人生之书的配角,或者只是他人生游戏中待攻略的角色。
这不公平。
我想。
替他解开了身上的锁链又算什么呢?
大家都逃不了。
前车之鉴。经历过上次那俩s级新人的事情之后,我意识到,这些s级别的哨兵狂化虽然很可怕,但似乎不是不可沟通的,他们仍然存有理智,也具有思考能力。
于是我也蹲下,面对面询问道:
“你还清醒着吗?”
红眼病注视着我的眼往下移了一下,快速地瞄了一眼我的手,然后又转回来,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得有些红润。
我有点不明所以,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呃…事发突然,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和手背上长出来的红眼睛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
我和红眼睛对视的行为不知道是哪里取悦了红眼病,他喉咙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然后我听到他说道:
“我刚刚清醒了,向导小姐。”
我摁了摁那大红眼睛想看看能不能把它拍回去,但是事与愿违,那眼睛只是闭上了,留下了一滴泪。
红眼病看样子似乎还想在我身上长些眼睛,被我阻止了:
“别搞,赶紧收回去。”
他听闻,嘴角立即下撇,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不喜欢它吗?”
大红眼睛也配合地睁开了个缝,继续滴眼泪。
那一滴又一滴眼泪饱含着海洋的气味,s级哨兵就这么浪费着他精纯的精神力,只为了…流眼泪。
谁手上会长眼睛?我又不是哨兵。于是试图和他讲道理:
“哨兵先生,我和你并不相熟,你不应该为了一己之欲把异化特征投射到我身上。”
这也有点类似于哨兵狗撒尿一样的标记行为,是为了满足他们澎湃的占有欲。
但是我没想到难缠的哨兵居然同意了。他踱步而来,牵起我的手,大红眼睛看到他过来似乎变得十分恐慌,抖动的瞳孔显示着不安。
然后我就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拍了我手背一巴掌。
大红眼睛用幽怨却又不舍的眼神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永远地闭上了。
我摸摸手背,光滑如初,就是有些被拍红了。
替代它的是本尊的红眼睛贴了上来,他轻轻牵起我的手,笼罩了他的双眼。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
“向导小姐,为什么我现在才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你知道原因吗,向导小姐?”
“在污染区的时候,我时常想着的一件事就是…这么黑啊,好无聊啊,怎么都没人呢?”
“待得久一点,就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
“待得更久了,我也不愤怒那些改变不了的,我开始祈祷,无论是谁都好,来把我带出去吧,我都会将他当作我的神来供奉的。”
“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哈…那劳什子许愿也不灵了,真没用啊。”
“最后…我什么也不想了…既然这样,大家都进来,不就好了?”
他说话轻缓而慢条斯理,语气不带任何攻击性,动作也没有侵略性,整个人也在灯光照射下柔和,洁白的翅膀符合人类对天使的刻板印象,唯一猩红可怖的眼睛也被遮住了,丝毫没有压迫感。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不算敏锐的感知力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在叫喊着让我什么也不要顾虑了,立即远离——
“你要进来吗?向导小姐。”
天黑了。
世界被不祥的白色羽毛尽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