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灵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穗穗平安:【我大学学生会的学弟认识程嘉礼,我之前不知道,所以也没想到去问他。】

    【结果,他今天朋友圈的照片里就有程嘉礼。】

    【要不……你做一下心理准备?】

    季凡灵心想我找男朋友还要做什么心理准备?难不成他也死了?

    季凡灵:【别绕弯子,他在哪儿?】

    周穗发来学弟朋友圈的截图,接着是一连串照片。

    九宫格照片,定位在世纪金铭大酒店。

    配文是“抢到了嫂子发的大红包,嫂子大气!祝哥嫂长长久久!”

    照片里有的是早上去接亲的画面,有的是齐刷刷扎着鲜花的车队,有的是漫天飞舞的红包,有的是下方疯抢红包的人群。

    正中间是她学弟和新郎新娘的合照。

    季凡灵僵了一下,放大周穗发来的照片。

    新郎难得穿正装,黑色西装笔挺,领口却微敞,露出锁骨,反而加重了那股不羁的痞气。

    他的面孔比十年前更成熟,狐狸眼倒是一如既往地弯着,懒散地对着镜头笑。

    ——和从前笑得一模一样。

    周穗终于说出口:

    【凡灵,程嘉礼今天要结婚了。】

    *

    季凡灵冲出家门,一边跑一边给傅应呈留言,说自己有事出门,不在家吃饭了。

    她在路边飞快地拦了辆出租车,钻进车厢,卷着一身寒气急匆匆道:“师傅,去世纪金铭大酒店。”

    一路上她脑子乱糟糟的,好像一眨眼就到了。

    季凡灵顺着人潮进入酒店,酒店门口放着大红引导牌,上面写着:

    “新郎程嘉礼 新娘方静云”

    今晚只有一场婚礼,办在世纪金铭最大的宴会厅,洒着金粉的新鲜玫瑰奢靡地从宴会厅顺着红毯两侧一直摆到了酒店门口。

    她到迟了,婚礼已经开席。

    宴会厅外的合影区空空荡荡,和邱明朋友圈照片的背景一模一样。

    签到台后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低头玩手机。

    季凡灵要推门进去,男人抬头打断:“哎小姑娘,是参加婚礼的吗?”

    “……嗯。”

    男人打量着她:“跟……家长一起来的?签到了吗?”

    季凡灵快步走去,抓起笔,在签到本上草草写了个“季”,丢了笔转身要走。

    男人又叫住了她,往她手里塞了个精致的粉色盒子:“嘉宾的伴手礼哦,你拿去吃。”

    “不要。”

    仿佛烫手一样,女孩将盒子丢回桌上,语气生硬,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仓皇,“我不要。”

    推开门,好像洞开另一个世界。

    水晶和玫瑰组成的大厅熠熠生辉,顺着长长的走道,新娘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台上的新郎,台上司仪正慷慨激昂:“让我们将掌声送给最美丽的新娘……”

    掌声如雨。

    季凡灵站在台下墙边的暗处,身后两个服务生正低声窃窃私语:

    “哎,你知道么,这新娘比男的大七岁。”

    “你懂个屁,那是方家大小姐……有继承权的,订婚厅付钱的都是女方,换你你娶不娶?”

    “懂了,少走三十年弯路,不愧是吾辈楷模。”

    “说什么呢!”有人过来低声呵斥,“小心客人投诉,都给我过去准备上菜。”

    服务生应了声散开,此时新娘已经走到了台上,站在新郎身边,司仪主持的嗓音温和有力地从音响中传出。

    程嘉礼漫不经心听着,目光含笑在宾客中逡巡,游刃有余的懒散。

    然后不经意地,落在角落里季凡灵的身上。

    男人的笑意骤顿,狐狸眼眯了眯。

    季凡灵和他隔着人群对视,心头突的一跳。

    她下意识往身后暗处,退了两步。

    台上光芒盛目,在短暂又被拉长的一瞬里。

    隔着十年的时光,台上的人,和那个站在满教室玫瑰花海里肆意勾唇的少年,残忍至极地,一寸寸,逐渐重合。

    ……

    “怎么说?我慢慢等。”

    “等一天可以,等十年都行。”

    季凡灵没法呼吸了,从前相处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

    她像一只闯入别人生活的老鼠,被偷窥到的幸福刺痛了眼睛。

    带着十年前稚嫩的喜欢,不请自来,参加他隆重而盛大的婚礼。

    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司仪开口道:“那么新郎官,对我们的新娘有什么想说的呢?”

    程嘉礼收回了目光。

    他接过话筒,懒洋洋地开口:“首先呢,我要感谢方小姐,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

    台下的宾客都笑了。

    满堂笑声中,女孩扣上帽子,遮住了脸,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外走,和刚上完菜的服务生迎面撞了个正着。

    服务生赶紧低声道歉,季凡灵急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压低了帽沿,头也不回地跑了。

    ……

    甚至没听到身后那句慌忙的:

    “——哎!这位客人,您东西掉了……”

    *

    婚礼仪式结束,宴会厅灯光大亮,宾客们在丰盛的宴席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程嘉礼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走下台,在酒席间穿梭,四处扫视,似乎在找着什么。

    前几天他回国刚下飞机,发现手机上多了几个未接来电,拨回去后,发现对面是个素昧平生的男大学生。

    大学生说,是一个高中女生借他手机,给程嘉礼打了电话。

    至于那个女生是谁,他也不知道。

    程嘉礼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估计对面是找错人了。

    然而,今天他站在台上,瞥见的那一眼,分明……

    旁边的桌子横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哎,找什么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了老婆,”伴郎戏谑地使眼色,“新娘不是在后台换衣服么?”

    “边儿去。”程嘉礼笑骂,“静云在哪还用得着你告诉我?”

    周围的人注意到程嘉礼,立刻起身要敬新郎官酒,程嘉礼摆摆手说一会儿等静云换完裙子一起来敬酒,他不能偷跑,其他人立刻感慨,瞧瞧这对儿,感情多好,我们这种七年之痒的比不了。

    程嘉礼揽了伴郎的肩膀,拉他借一步说话:“刚刚你在这边,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嫂子的小侄女?”

    “不是静云那边的人……大概这么高,穿着特别大的黑色外套,牛仔裤,运动鞋,戴着帽子,很瘦很白。”

    “……”

    伴郎伸着脖子扫视全场:“没看到啊?会不会是酒店的其他客人混了进来?……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

    程嘉礼眯了眯眼。

    方才那一瞬间,逡巡的彩色射灯扫过台下的暗处,斑斓的光影映亮女孩的脸。

    那样漂亮的色彩下,他却好像看清女孩细软的额发下微红的眼眶,素白的小脸冰霜似的,隔着窒热的宴会和人群,猝不及防地刺了下他麻木的心脏。

    “没怎么,就是长得有几分……”

    程嘉礼意味深长地停了停,“像我初恋。”

    伴郎原本还在帮他找人,闻言笑着回头给了他一拳:“去你的,等会我告诉嫂子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程嘉礼状似无意道:“对了,我记得为了录入场视频,在入口签到台安了摄像机?”

    “是啊。”

    “——全程录像的完整版,别删,晚上发给我看下。”

    *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晃动的公交车上,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车窗边的座位上。

    街边枯黄的梧桐叶飘零,和记忆中没有太大区别的市景,从她眼瞳的倒影里流水一样滑过。

    手机一直震动。

    穗穗平安:【你去见程嘉礼了?】

    穗穗平安:【别做傻事。】

    穗穗平安:【你在世纪金铭吗?我去找你。】

    季凡灵靠在车窗上,低着眼回了几句:

    【傻事?我又不是你。】

    【别去,我都走了。】

    她退出聊天窗,看到傅应呈半小时前的消息。

    c:【几点回,说一声,晚上我要反锁门。】

    季凡灵:【还有半个小时。】

    c:【行。】

    季凡灵坐车到小区门口时,还剩一点时间,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密密麻麻乱成一团,恨不得揪着谁的头发跟人狠狠打一架。

    暂时不想上楼。

    她看见附近有家24小时便利店,进去买了包最便宜的烟和打火机。

    她没烟瘾,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没钱买烟,只不过经常能在家里的沙发缝里、垃圾堆边、厕所里,找到季国梁那群赌友喝醉了落下的半包烟。

    被身边环境带的,她心情压抑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吸一口。

    季凡灵付了钱,走进小区,傅应呈住的地方太高档,楼梯道都安了烟雾报警器,她只好蹲在单元门外点烟。

    刚点着,风一吹,烟灭了。

    再点,再灭。

    再点,打火机干脆不出火了。

    扑面而来的凛风嘲弄似的,扑了她一脸。

    季凡灵骂了声,将烟揣在口袋里,上了楼。

    她进家时,傅应呈坐在沙发上,长腿曲着,膝上搭着笔记本,闻声抬头瞥了她一眼:“吃了什么,要这么久?”

    “……炒饭。”季凡灵一边换鞋,一边随口应道。

    傅应呈听到她的嗓音,又抬头看了她眼,蹙了蹙眉:“很难吃?说话跟中了毒似的。”

    季凡灵:“……还好。”

    她往屋里走,傅应呈又喊住了她,站起身:“不是说今天去买碗和拖鞋?”

    季凡灵顿住了脚步。

    哦,还有这事。

    是该她去。

    毕竟是她打碎的碗。

    “明天行不行,”女孩默了会,低声道,“我有点……吃撑了。”

    傅应呈非要她去,她也会去。

    只是实在是。

    哪里都不想去了。

    傅应呈仔细注视了会她的表情,淡淡道:“行。”

    不知道在想什么,稍停了两秒,他垂眼补了句:“……又不急。”

    *

    晚上,季凡灵早早上了床,蒙头躺着,希望自己能早点入睡。

    睡不着。

    过了多久都睡不着。

    越躺越跟浑身长满了刺似的,没一处舒服。

    女孩一气之下掀了被子,跳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烟。

    她轻轻带上卧室门,爬上飘窗,推开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点着了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吐出,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气。

    憋闷一晚的烦躁终于破了个口,顺着气流一泻而出。

    女孩撩起眼帘,看向窗外。

    夜色黯淡,灯火寥寥,熟悉的城市里住满陌生的人。

    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

    原来她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一个东西,没有她的世界仍然照常运转。

    她活下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或许死了会更好一点。

    事到如今,季凡灵只是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那天在篮球场上,她怎么就一觉睡过去,没能醒着,看着程嘉礼,好好打完那场篮球赛。

    ……

    傅应呈结束线上会议,推开书房的门,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

    今天是MEDICA展会最后一天,杜塞尔多夫和北宛有七个小时的时差,他因为私事先行回国,不会让下属将就自己的时间,再说熬夜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次卧的门虚掩着。

    傅应呈端着水杯路过时,侧眸看了眼。

    ——她一贯晚上毫不设防,今天倒是知道关门。

    傅应呈伸手,想顺手把她的门关拢,指尖却触到门缝拂过的冷风,仿佛她房间的温度要格外低些。

    冷风里夹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烟味。

    傅应呈眼眸微沉,轻轻推开一点门,愣住。

    窗外是暗沉的夜,云层后的月光稀薄如纸。

    纤细的指尖挟着烟,火星安静燃烧,纯白的烟雾缭绕升起,顺着细小的窗缝溜走。

    巨大的窗前,女孩穿着宽大的睡衣,显得格外单薄。

    很淡的一个人。

    好像伸手去抓,她就会变成风,顺着烟雾一起消散。

    只有一点是鲜活的,真实的,刺痛的。

    低垂的睫毛下,她的眼眶通红,湿润的水汽在眼里慢慢弥漫。

    过了良久。

    一滴透明的眼泪,倏地从眼角滑落。

    留下一道细细的湿痕。

    *

    次日早上。

    季凡灵睡得昏昏沉沉,起来时脑子也并不清楚,看见傅应呈,揉了揉眼:“你今天不去公司啊?”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会,顿了顿:“……今天周日。”

    “哦。”季凡灵已经算不清日子了。

    傅应呈:“洗漱换衣,一会带你出门。”

    季凡灵以为他要去超市买碗,依言跟他出了门。

    车在路上开了二十分钟,她才后知后觉好像不是去超市,扭头看向驾驶位:“你打算去哪里?”

    “先吃饭。”傅应呈神色很淡。

    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但季凡灵没什么胃口,闻言也只是点了下头,不太感兴趣要去吃什么。

    目的地是城东区最繁华的大型商圈,跃通广场。

    十年前这片还没有这么繁华,如今多开拓了几栋五层商业大楼,通过步行街和中庭和老商业城有机地连接在一起。

    季凡灵跟在傅应呈后面,一路上了主营餐饮的五楼。

    在让人眼花缭乱的海鲜自助火锅韩餐日料烤肉中,傅应呈笔直走进一家面馆。

    吃面,也行。

    季凡灵面无表情地跟进店里,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香味。

    她扫了一眼装潢,服务员的围裙,食客桌上的面碗,总感觉哪里不对,后退了两步,退出店门,探头去看牌匾。

    “江家小面”。

    嗯。

    ……

    等等。

    季凡灵突然醒了似的睁大眼。

    江家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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