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气急败坏的看着像是疯了一样的叶心怡,她今天的反应和平常不一样,哪怕是再生气,也不至于对他动手。
忍下心里的火气,开了点车窗透气,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不愿意来医院以及受伤的原因,第二,我现在就带你回淮城!”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叶心怡低着头,沉思了好久,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贺言看她一直不说话,正要吩咐司机开车,她开口了。
“因为我外婆,她就是进了这家医院后……再也没活着出来。”她的声音很低,纠结了很久,才忍着心里的痛说了出来,“我不是不想去医院,只是这家医院给我的感觉太痛苦了。”
镇上唯一一家还不错的医院就是这里,其他的都是一些小诊所。
当年外婆生病后小诊所根本没办法医治,只能送到医院来。
哪知道,一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贺言并不知道这回事,看她难受的样子,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叶心怡伤感的笑笑,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只要想到,心里不免还会难过。
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有泪光在闪动,说:“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另外还有……是我的……”
说到这,声音已经哽咽。
贺言猜到了什么,关于叶心怡的过去,以及那个从未看过人世间的孩子,也是在这里。
她最爱的人,和过去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一个人就算再强大,面对至亲至爱的人离开还是会心痛。
在那个年纪里,谁也想不到有些人有些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不想说就不说了。”贺言打断她的话,将她搂在怀里。
若是他早知道是这个原因,就不会提起让她回想起过去的不愉快。
外婆的事可能是到了生老病死的时候,没有办法。
但是那个孩子……
脑海中想到了沈初墨,他现在工作顺利,和陈灵结婚后也有了孩子,过的风生水起。
他可曾想过,叶心怡打掉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肉?可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那个孩子?
不用去问也知道答案,他没有。
关于当年那件事,贺言已经从资料上看过了,中间的来龙去脉大概的想一想也知道。
最终受伤的人是谁?不就是他怀里的这个女孩么?
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该是多么的痛心啊。
“好些了?”
叶心怡从他怀里出来点点头。
“送你回去吧。”
说着,吩咐司机开车,看叶心怡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放心,不会开到你家门口。”
他知道叶心怡担心的是什么。
小镇就这么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传出去,恐怕这会儿,他们都在议论这辆豪车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叶家门口。
这些议论对贺言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叶心怡不同。
从小就在这里出生长大,一直面对着这些人的争议,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真的能做到吗?
车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叶心怡朝着外面看过去,双手微微攥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勇气踏进那个大门。
贺言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低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我知道。”
贺言心中不快,她回了老家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奇怪。
已经忍耐了很久的他,见不得她回忆过去。
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贺太太,那些过去都跟你无关。”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关于沈初墨的那些还是其他。
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叶心怡觉醒,不管叶菲怎么反对,她和贺言现在也还是夫妻,顶着贺太太的名头呢。
“嗯。”
车缓缓的停在了距离家门口还有一条街的地方。
司机把车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也不会看到的。
从车里下来,贺言也跟着出来。
“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送你,顺便还有话要问你。”贺言说着,拉着她的手就走。
叶心怡尝试着松开,并没有成功。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来。
耳边听到他问:“还没交代头上怎么回事。”
“就是我跟你说的,一时不小心弄的。”叶心怡随口回答。
贺言怎会听不出来她这是敷衍自己?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走到家门口,叶菲就坐在门口等着。
看到两人回来,以及叶心怡头上新的纱布,问:“严重么?”
“缝了三针,还好。”
“进去歇会儿吧。”叶菲让开一些给她进去。
不过并没有邀请贺言,等叶心怡回了房间后,才说:“贺先生带着我们家心怡去过医院了,也该放心的回去了。”
送客的话说出来,贺言没打算逗留关照她记得让叶心怡按时吃药,便离开了。
叶心怡在房间门口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等人走了之后出来,叶菲问:“你跟他说回老家了?”
“我不说他也不是不知道。”
叶菲没再多问,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周边的邻居开始买东西筹备过年的东西。
叶菲在这方面倒是没着急,也没让叶心怡去街上买些礼品之类的。
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能正常的在一起过年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也不要求什么。
上午,叶心怡帮着叶菲在打扫卫生。
刚把擦过的桌椅拖出来放在外面晾着,就看到急匆匆跑过来的杜宣。
“你跑这么快干嘛?”叶心怡扶住她,正要给她去倒杯水,杜宣抓着她的胳膊。
“等……等一……等一会儿……”
“你先喘上气再说吧。”
杜宣深呼吸一口气,缓过来一些,指着前面说:“出事了,你大伯家!他们家去了不知道什么人,现在好多人在那围着呢。”
“宋玉海家欠人钱了?”
叶心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点,毕竟都快过年了,大家应该都是拿着一年赚的辛苦钱在家筹备过年啊。
有人找上门无非就是在外面有欠债。
但是想想她大伯宋玉海这个人,挺胆小怕事的人,而且还是个妻管严,不应该啊。
杜宣摇摇头,打消了她的念头。
“我看着不像,而且……”杜宣瞥了眼在里面的叶菲,压低声音说,“我就在人群里看了一眼,好像贺言也在。”
“你说什么?”
叶心怡以为听错了,贺言去了宋玉海家?做什么?
“你小声点!”杜宣示意后面的叶菲,“我也没看清楚,也不确定,你……”
“我要去看看。”
不管是真是假,宋玉海家有那么多人围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放下手里的抹布就要走,叶菲叫住她。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这……”叶心怡犹豫了看了杜宣一眼,还是如实告诉她,“大伯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我想去看看。”
叶菲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不过也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擦了擦衣服上的灰尘说:“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好歹也是玉成的大哥。”
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按照情理还是要看看的。
三人朝着宋玉海家里走过去。
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外面站了好多的人,还在小声议论着,看样子事情挺严重的。
有几个高个子的青年挡住了视线,叶心怡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小声的说声让一让,才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院落中央,放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穿着呢绒西装的男人,从背影看很像贺言。
叶心怡一时间不能确定,但看到身边站着田宇,猜到了几分,田宇的身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西装男人。
在他们对面,全湘梅挺着一身的肥肉站在正中央,宋玉海则是在她旁边观看着。
几年不见的宋玉海看着苍老了不少,头发都有些白了,不过整体没什么变化。
叶心怡没上前去,就听到全湘梅不屑的语气说:“呵,真是看不出来,那母女两个扫把星还请来了帮手,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想怎样,我告诉你们,别想动我们家分毫!”
话音刚落,从旁边出来一个男人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巴掌来的猝不及防,不仅全湘梅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都没想到这个人说动手就动手了。
安静了一会儿后,全湘梅捂着滚烫的脸颊,震惊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的男人。
“老娘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动我,你竟然打我?”
“打你,是因为你不好好说话。”椅子上的男人开口,声音很有磁性也很好听,但是在在座的围观群众听来,仿佛是来自于地狱的声音。
最前面的叶心怡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贺言!
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站在这里。
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全湘梅已经要上前和贺言做一番理论,然而她刚往前一步,就被人拦下挡住了,根本靠近不了。
宋玉海虽然平时没什么骨气,可是全湘梅是他的老婆,不能让外人欺负了。暖才文学网
在旁边大着胆子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老婆?”
贺言微微笑了笑说:“这你要问她了。”
宋玉海不明白,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没问题啊?
全湘梅虽然不能靠近,不过嘴巴长在她的身上,想说话还阻拦不了的。
“玉海,你跟他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干什么?肯定是那两个扫把星请过来的帮手,简直没王法……”
话说到这,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又在她另外半边脸甩了一个嘴巴子。
“现在知道哪里有问题?”贺言问。
两个耳光的力道很重,全湘梅那么强悍的身体,脸上也都红肿了起来。
她的头有点晕晕的难受,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型。
叶心怡看不下去了,也不管叶菲在场,从人群中出去,走到贺言面前,不悦的问:“你在这干什么?”
“你来了。”
贺言指着身边让她过来,叶心怡不为所动。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跑到我大伯家对他们动什么手?”叶心怡的表情并不好看。
对她来说,大伯一家虽然也有不对的,但毕竟是亲戚,这么做太难看了些,而且以后肯定也会有人会私底下议论的。
若是在这里住着,一定要搞好邻里之间的关系。
全湘梅一看叶心怡出来了,瞬间来劲了,指着她的脸对众人说:“你们看看,我说是她们叫来的帮手吧,仗着有钱人多就来欺负我们,有这样的道理吗?”
贺言没理会她,看着叶心怡,认真的问:“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她这样羞辱你们母女二人?”
叶心怡抿着嘴巴没说话,她也不想,可是她做不出来。
贺言猜到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做不出来那种事,干脆帮她做了。
“全女士,我听说昨天心怡在你这受了伤,是你动手的?”贺言冷眼看着她问。
“哟,这么快就告状了?”全湘梅完全忘了刚才被打的那两个耳光,说话又开始蛮横起来,“昨天她们确实来过我这里了,不过我可没动手打人,别栽赃陷害。”
料到她会不承认,贺言不紧不慢的朝着田宇伸手。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手写的文件过来,贺言指着手中的纸说道:“不巧,刚好从知情人那边得到了口供,确实是你甩了酒瓶子才让心怡受伤。”
叶心怡和全湘梅都惊呆了,什么时候搞到的口供?
她记得当时周边确实站了几个人,,不过这里的人应该也没那么好说话吧?
全湘梅微微慌乱了一会儿,很快恢复镇定,说:“也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拿来一张纸写点东西,就想诬赖我?”
“还有验伤报告。”贺言紧接着说,拿出了医院的证明。
叶心怡记得,因为昨天刚去过医院,确实有证明的,看来他准备的很齐全。
全湘梅彻底的慌了,此刻才发觉,眼前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的。
“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凭借这个,是可以控告你故意伤害罪。”
一听到这个罪名,全湘梅惊慌失措的看着宋玉海,不敢相信的说:“不过一个小伤口,怎么就伤害罪了呢?”
贺言没吭声,旁边的田宇接上话茬说:“你可别小瞧这个,在你这被你打伤的,当然能控告,我们可是带了律师过来的。”
他指着身边的西装男人说道。
叶心怡看了一眼,对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在公司见过,当时是贺言叫他过来办理房产证的。
后面围观的人都在小声的议论,甚至还有人对全湘梅一家子指指点点。
宋玉海有点怕事,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让全湘梅别说话,走近了些商量的口吻问:“这位先生,心怡好歹也叫我一声大伯,都是亲戚,没必要把事情闹成这样,能不能……大事化小?”
“当然可以。”贺言说的轻松,看着身边的叶心怡,“你想怎么解决?”
“我……”
叶心怡很纠结,看着苍老的宋玉海,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仇恨,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说了些难听的话而已。
说白了,宋家也是因为宋玉成的去世受了打击才会这样的。
“别为难他们了吧,我不想闹的太难看。”叶心怡很小声的说了句。
贺言明白了,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随即和宋玉海说:“那就赔付医药费吧。”
“多……多少钱?”宋玉海紧张的问。
田宇把医院的收据给他看,看到上面正常的费用后松了口气,还好钱不多,他可以支付。
宋玉海过去和全湘梅商量了一下,家里的钱都在她那边保管着。
全湘梅不想给钱,两人在那嘀咕了很久,全湘梅才很不情愿的进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现金递给了宋玉海。
清点了一下钱,交给了田宇。
“接下来我们来算算另外一笔账。”
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解决的宋玉海听到这话,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已经算完账了么?”
“我可没说,只有一笔。”
两口子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呢?
而叶心怡更是懵了,这贺言还要和他们算什么帐啊?
看了看人群,在杜宣旁边看到了平静的叶菲,今天她也很反常。
看到宋玉海一家被人欺负,竟然无动于衷?
不过这会儿还是不要叫她了,叶心怡担心她的身体,万一她过来,全湘梅再说些难听的话就不好了。
贺言示意那个律师,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根据调查得知,云宁县城里一直传着一个谣言,对叶菲女士造成了严重的人身伤害!”
他说的很认真,也很严重。
宋玉海夫妻俩被他的一番言语说的紧张极了。
而后面听着的那些人也是愣住了,一声不敢坑的听着律师说话。
这镇上的人都是长期在这里生长的人们,几乎没有出去过,对法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哪里会知道那些传出去的话也能造成这样的影响。
不过看这来头应该不是唬人的,生怕自己多说了两句话被记录下来。
律师说到这特意看了全湘梅一眼,继续阅读手中的资料,“根据「刑法」第246条规定,故意捏造并散播虚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等,可定为诽谤罪!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并剥夺政治权利等。”
全湘梅彻底的震惊了,她没想到这事情这么严重,怎么还落到了坐牢的地步呢?
慌张的看着宋玉海,“玉海……这……”
宋玉海让她不要慌,咽了口口水说:“你们凭什么认定这就是我们做的?证据呢!”
贺言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抬了抬手,田宇拿出一只录音笔,点击播放。
里面穿出来全湘梅的声音……
“你放心,我已经在外面到处传播叶菲那个女人是扫把星了,估计比我说的还难听呢……”
叶心怡只听到这一句,瞬间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是镇上的这些人自己说出来的。
从叶菲到这边之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很奇怪,且不说宋家反对叶菲嫁进来,就镇上的人都觉得叶菲配不上宋玉成。
甚至还有人打赌他们迟早要散了。
可是迎来的却是宋玉成出事身亡,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镇上就开始流传出叶菲是扫把星、克夫等等难听的话出来。
叶菲疯了之后,那些言语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十几年在这镇上过的就是受尽流言蜚语的日子,现在听到这段话才如梦初醒。
原来,原来所有的这些话都是从全湘梅口中出来的,是她故意散播出去,才让镇上的人看到她们都躲着。
贺言察觉到了身边叶心怡的情绪变化,默默的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
全湘梅惶恐不安,心虚的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
“现在承认了?”贺言问。
“你们是有钱人,搞这个容易的很。”全湘梅还在努力的找借口。
贺言不慌不忙,调整了坐姿,侧过头去问田宇,“我记着好像还有件什么事?”
“关于宋先生的赔偿补助。”
贺言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对,第三笔账,当年宋玉成先生在工地意外死亡之后,我记得那家工程公司是做出了赔偿的,那么这个钱去了哪……”
田宇一听,立刻说:“贺总,当年那个工程公司和言必行有过合作,老板也过来了。”
“很好。”
宋玉海两口子始终没有说话,瑟瑟发抖的靠着门框一动不动。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好像挺亲和的,可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要了他们的命的感觉。
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但已经为时已晚。
工程公司的老板陈大顺从人群里出来,见到贺言很恭敬的打招呼,“贺总您好。”
“不必客气,你好好想想,二十五年前,工地上是不是有个宋玉成的突发意外死亡了?”
陈大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褶皱的纸,仔细的摊开,“幸好我这个人不喜欢丢东西,当年那张纸还留着呢。”
纸张有点泛黄,字迹也淡了很多,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不过不影响上面关键的信息。
叶心怡凑过去看了眼,在上面找到了宋玉成的名字。
这是宋玉成和工程公司签订的合约,以及意外死亡后的赔偿款金额都清清楚楚。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人群中最前面的叶菲朝着他们走过去。
“我能看看吗?”她指的是那张合同。
陈大顺愣了一下,叶菲强调一遍,“我是玉成的妻子。”
合同递给了她,叶菲很仔细的看着内容,在后面找到了宋玉成的签名,确定的点点头,“这确实是他的字迹。”
“伯母,我想请问,当年宋先生出事后,你有收到赔偿款吗?”贺言看着叶菲的眼睛,很郑重的问。
叶菲平静的看了眼缩在门口的那夫妻俩,脑海里闪过他们当初的那副嘴脸,以及说的那些难听的话。
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好像听说被人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