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玄的表情，江瑭略一思量就知道对方想歪了。
“你以为的服侍，是哪种服侍？”江瑭眼帘轻掀，虚渺声线中染上一丝笑，“说来听听？”
他声音里的调笑之意并无掩饰，宋玄嘴角紧抿，没有吱声。
江瑭抬手伸向他，淡淡黑雾从他指尖处涌出，停留在宋玄的下巴上，丝缕鬼气像是邪灵手指的化身，裹着少年的下巴尖左右晃动，隔着黑雾的目光似是又对他做了一番打量。
少年的下巴上还残留着之前留下的红印，现在又被鬼气染上一丝漆黑雾痕，在少年白净的面孔上格外醒目。
直到这个时候江瑭才发现，宋玄的个子很高，虽然还带着些少年的清瘦感，但站在那垂着薄薄的眼帘时，就像是在书案旁立了一棵笔挺的青松白杨，让人的目光根本无法忽略他。
“你放心，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江瑭语调慵懒漫不经心道。
对他这样的不感兴趣，那他对什么样的感兴趣？宋玄脑海里蓦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江瑭说完后便收回手，修长的手指间鬼气隐约浮现，黑色雾气缠绕在白皙手指上，轻蹭环绕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连带着手指上沾染的墨痕也一并消失。
那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却不粗大，修长白皙笔直，雾气缭绕其间时更衬得那手指白皙精致，让人更加好奇拥有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的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宋玄的视线不受控地跟随着那缕黑雾，直到黑雾消失后，他才再度垂下眼帘，任由长而直的睫毛遮住思绪纷繁的瞳眸。
江瑭又问了一次：“会不会磨墨？”
宋玄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沉默片刻后说：“不会。”
江瑭倒也不失望，拿起桌上的文件垂眸看了起来：“去外面找几颗莹石来，嵌在书架里。”
宋玄问他：“莹石在哪？”
江瑭头也不抬：“去找黑三。”
黑三就是刚刚那个黑帽子小鬼，宋玄在被他绑来的时候，有听到别的鬼这么称呼过他。
这里是鬼界，宋玄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逃走的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他嗯了一声，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江瑭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宋玄停下脚步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眸无声看着他，似乎是在问‘还有什么事’一样。
书案后方的身影抬起胳膊，朝他扔了一个东西。宋玄下意识脚步一错躲了开，那小东西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掉落地上发出叮啷一声脆响。
江瑭嘲他：“躲什么？”
宋玄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挂坠，挂坠上方系着编织绳，红黑双绳交织缠绕着，让宋玄想起了邪灵的玄衫和那条系在腰间的暗红腰封。
“拿着吧，这里鬼气冗重，这坠子能帮你抵挡少许。”江瑭说，“这么脆弱无用的祭品，我倒还是第一次用。”
邪灵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宋玄只当自己没听见后面那句，弯腰将坠子捡起来挂在腰间，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少年的身影在殿外消失后，江瑭脑海里才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
233用稚嫩可爱的童音尖叫：【宿主，你的演技也太好了吧！简直就是邪灵本灵啊！】
江瑭：【其实我紧张得要命。】
233惊叹：【紧张吗？完全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江瑭微微一笑，【我骗你的。】
233茫然：【……？】
看出来了，它的宿主似乎有亿点调皮。
江瑭把砚台拿到手边，细白手指夹着黑色墨块，磨墨的动作轻缓熟练。
233好奇问：【宿主，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江瑭指间动作一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233说，【我没有收到有关宿主的任何资料。】
【那可不巧。】江瑭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233愣了一下，随即嘟嘟囔囔说：【宿主你又骗我对不对？】
江瑭反问他：【你觉得我这次是在骗你吗？】
233不说话了，它隐约能分辨出宿主的语气，觉得这次宿主不是在耍它玩，宿主是真的不知道。
江瑭这次是真没骗它，他的记忆停留在233出现的那一刻，在那之前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江瑭从233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死亡的消息，得知了接下来的任务内容，唯独不知有关自己生前的事。
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做过什么事，有没有亲人爱人，是因为什么而死亡的……甚至就连‘江瑭’这个名字，他都是在绑定233的那一刻才知道的。
但奇怪的是，江瑭还记得一些常识□□物。
比如他还认识桌椅书墨笔，知道系统是什么概念，读得懂文字也会写字，甚至还记得如何磨墨。
也许是死亡让他的大脑受到损伤失忆了，也或许是他喝了孟婆汤的半成品之后才遇到233，江瑭只能如此推测。
反正他已经死了，生前的事只能算是上辈子。
上一世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明明是这么想的，但江瑭却觉得心口有些憋闷。
233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说：【宿主，你有想过要怎么完成任务吗？】
【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江瑭没有回答233的问题，反倒问：【拯救任务目标，如何才能算是拯救成功？】
【就比如这次的目标宋玄是祭品，我本以为只要将他从邪灵手中救下，就算任务完成。】江瑭淡淡分析，【但现在我是邪灵，我有无数种办法能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不伤害宋玄，甚至将宋玄送出鬼界，从此以后不再打扰他。】
【这么一来，任务的完成未免太过简单。】江瑭说，【不，应该说任务根本就不成立，因为自我成为邪灵的那一刻起，邪灵就不会再危及到宋玄的生命，自然也不会有‘拯救’这个任务。】
233被江瑭的说辞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任务中的‘拯救’，是广义的‘拯救’。帮助目标脱离当前困境是任务的一部分，这只是‘身体’上的拯救，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让目标感受到心理上的拯救和治愈。】
江瑭语气微顿：【……心理上的拯救？】
【是的。】233解释道，【系统指南手册中写道，推荐进行此类任务的宿主使用‘友情治疗法’‘亲情治愈法’和‘爱情疗愈法’。】
233照着系统手册念完，又用稚气可爱的童音欢快道：【当然这三种方法并不是全部，宿主也可以使用其他方法，只要是能完成任务的方法，就是顶呱呱的好方法！】
江瑭嗯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一人一统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233还想再说些什么，宋玄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了殿门口，233怕打扰到宿主发挥便没再开口。
宋玄手捧着几颗莹石，莹石约莫成年人拳头大小，光滑莹润，散发着明亮却柔和的光芒，映得少年脸色愈发白皙。
莹石要嵌在书架里，这是江瑭刚刚说过的话。宋玄还记得这句话，便捧着莹石走到书架旁，很快就找到了书架上的小格子，看大小似乎是专门为莹石预留的位置。
书案后方的身影依旧低垂着头，正专心致志处理着工作，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有几缕调皮地滑至肩头，被他抬手重新撩到脑后。
玄衫邪灵握笔的姿势看似随意却很标准，落笔毫不犹豫，动作间透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感，让人赏心悦目。
宋玄一边放置莹石，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书案方向，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疑问：原来邪灵也是要工作的吗？
就在此时，沉迷工作的江瑭突然出声：“左侧三颗右侧两颗，还有一颗你留着。”
宋玄的动作一顿，他留一颗干什么？
虽说有疑问，但宋玄并没有开口询问原因，虽然这位邪灵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似乎和他之前所以为的有些不同，但对方毕竟是邪灵，宋玄还是希望和对方的接触越少越好。
宋玄按照江瑭的吩咐放置好莹石，原本昏暗异常的房间顿时明亮了不少。
他不喜欢黑暗的环境，鬼界常年无光昏暗异常，更是让他厌恶至极。莹石的光明亮柔和，虽比不上日光温暖，却也让宋玄觉得似乎没那么压抑了。
宋玄刚放置好莹石，书案后方的身影又开口道：“去找黑三弄一套桌椅来。”
玄衫邪灵握着笔的手没停，明明没有看宋玄的方向，却像是一直在关注着他一样。
宋玄照做，再次离开大殿找到了一直候在不远处的黑三。
听完他的来意，黑帽小鬼很是纳闷：“这当真是大人的吩咐？”
黑三没等宋玄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又是莹石又是桌椅的，大人今天的吩咐好奇怪，明明以前专门嘱咐过，不许在殿内放莹石的，怎么今天……”
后面的话宋玄没听清，他心说邪灵就是邪灵，反复无常捉摸不透，谁知道那位邪灵大人怎么突然又想要莹石了？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