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东方翻起鱼肚白,破晓的日光透过疏疏卷卷的薄霞洋洋洒洒泼照万物,夜尽天明,陈长安醒来的的时候,苏婉秋已经不在屋中,大概是要搬家的缘故,早起去收拾东西。
尽管是个瞎子,他还是习惯性的做早晨起床揉抹眼睛的举动,一时间发现视力在某种程度上得到恢复,可以模糊的看到物体的轮廓,宛若是所有东西上面都轻浮有层水雾似的。
马赛克……
“桃花果然没有骗我,再去个两回,眼睛就能够完全恢复,到时候看看这个小媳妇漂亮不漂亮。”
“嘿,看个屁,昨日苏婉秋已经把我给休掉,现在彼此间没有丝毫的关系,还是拿着她给的五两纹银乖乖离开吧。”
嘴边嘀咕着,陈长安开始收拾东西,把要拿的全部紧裹在布包里头,处理完毕,挎肩头走出屋子,刚到院中便听到秦芙萝的哭泣声。
“唉,今天就要离开内城,呜呜呜,内城的胭脂水粉,绸缎布料,都是上好的,外城有什么啊?”
昨天还好好的个人,要真到搬离的时候,还真是十分舍不得,这种感觉,心头上割肉似的,难受到不行。
二女婿朱家文合起手中的书卷,儒手儒脚凑到跟前,脑袋打转道:“岳母大人,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内外城者……”
“哎呀,走开!”秦芙萝当头一巴掌给拍退出去,差点栽个狗吃屎。
苏青棠看在眼里,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劝说道:“哎呀,夫人放心,咱们只是暂时搬到外城去,以后肯定想办法搬回来,再说,不就是胭脂水粉,布帛绸缎嘛,咱都买。”
秦芙萝兀自抹泪埋汰:“再搬回来,说的轻巧,现在你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怎么搬?”
二女儿苏婉青拍着胸脯蹦蹦跳跳道:“爸妈放心,只要家文什么时候能考中状元博取个功名,咱家肯定能再居内城的。”
一时间,无人接话,朱家文是怎么个情况其实谁都心知肚明,已经有三年连续不中,在书生圈子里,有朱三不第的美誉,若非父亲在青州担任检校朗,苏家又岂能容忍他每天屁事不干只读书。
“咔咔咔,家文有这份心,还是很好的,很好!”
苏青棠咳嗽几声,随便敷衍两句继续安慰妻子:“夫人啊,走,你想要什么胭脂水粉我都买给你,走走走!”
他别的不行,疼爱媳妇在左邻右舍倒是有名声在外的。
秦芙萝跺脚道:“哎呀呀,我收拾一早上的东西,哪里还逛的动,再说东西已经这么多,买上装哪里,不去,哼!”
“这……”
苏青棠噎了半拍,笑呵呵道:“那就再等等,三天后是女帝陛下的寿辰,到时候内城打开,不但可以进来,而且物价会便宜的很,咱给你买。”
眼眸倏地明亮,秦芙萝一脸乖顺:“嗯呐,谢谢老爷,老爷最好啦!”
称心如意的她不再闹事,赶紧又指挥着剩余的几名家丁和雇来的车夫忙碌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就要出发,计划乘顺风车的陈长安凑到苏婉秋耳边悄悄道:“我出外城后就走。”
后者微微颔首,没说话。
这时,苏婉青冷不丁的跑过来一把扯住他包裹:“欸,妹夫,话说你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不放马车里,还自个拿着,给我看看呗。”
她往过去拉,陈长安往回来拽,作用力相反对峙,刺啦下布包破碎,里面白花花的五两纹银铿锵落地,砸的叮叮当响。
苏青棠与秦芙萝投来骇然与恼火的目光,异口同声:“陈长安,你个赘婿,哪来这许多银子。”
……
夏日炽炎,庭风暑重。
长宁公主穿身交领细窄便于活动的纯白色便装,站在府中前院时不时的踮脚凑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多久,腰配双刀,留短发梳斜刘海的花木蓝走了进来,抱拳施礼:“公主殿下,晨安!”
长宁公主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完全不管那些个制度规矩,拉住花木蓝的手蹦蹦跳:“木蓝姐姐,这次可多亏你们三司,我才能够从贼人手中逃脱呢。”
花木蓝回禀的口吻道:“公主放心,贼人的下落我们已经在寻找,相信不日就会有收获的。”
“哎呀呀!”
长宁公主粉唇动弹着道:“不要这么拘谨嘛,今天叫你过来,是要一起去打马球的,走吧走吧!”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黑白相间身材矮胖些的老婆子,气喘吁吁的从后院跑过来,直直跪在面前。
长宁公主不悦的勾嘴角:“王妈妈,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有话好好说!”
被斥责为王妈妈的老婆子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更为慌张,点头如捣蒜的开口:“公主……公主殿下,您的婢女小莲,被人……被人杀了!”
“你说什么?”长宁公主闻言愕然,弯腰双手捏住她肩膀。
王妈妈呼吸急促的再重复:“小莲,小莲死了,今天早上洗衣服的丫头们去井中打水,发现了她的尸体。”
“快,快带我过去!”
长宁公主平时是个大大咧咧不文静不淑女的形象,这种心性往往很重情义,死个丫鬟,不可能视而不见,更何况与小莲有五年的主仆情谊。
花木蓝眉头斜翘起,双手习惯性的按在双刀上面,于后跟随,同时派人给提刑司武元衡传去消息,毕竟那胖子的特长,是侦查破案。
来到井边,一具女尸横陈,正是奴婢小莲,面色浮白并且已经泡出水肿,脖颈位置,有道清晰可见的割痕,这也是王妈妈开口惊呼遭人所杀,而非自寻短见投水的原因!
长宁公主见况不由的避了避目光,任凭她如何心性不羁,始终是个女子。
待适应过来,这才发威怒骂:“哪里来的贼人,胆敢在我府上杀人,放肆,简直放肆!”
花木蓝边蹲下检查尸体边道:“公主放心,我已传消息给提刑司,马上就到,三司合力,定然严惩凶手。”
不用多久,急促却又保持整齐节奏的踏步声响起,提刑司武元衡与后斩司的李术带领各自手底下办案需要的人员赶到现场。
“见过公主殿下!”二人行礼。
长宁公主急的摆手:“不用不用,告诉你们两个,定要把凶手找出来给小莲报仇知道嘛,快快快!”
“是,公主殿下放心!”二人做出保证。
花木蓝随意瞥了眼:“咦,你怎么来了?”
被问到的李术傲娇抬头:“哼,三司办事向来三位共体同筹,我怎么不能来?”
趁着两人“斗嘴”的当口,在查案方面颇为专业的武元衡下令:“开始检证死者,我要具体的死亡时间以及原因,都要详细报告!”
“是!”立刻有人去办。
按照后世时辰来算,五六分钟的功夫,仵作把检查完的笔录呈给武元衡,李术与花木蓝默契的凑过眼来阅看,只见上面写着卯时死于井中,致命伤在脖颈,一刀封喉。
字迹歪歪扭扭,叙述简简单单!
胖子武远衡当下不开心了:“就这些?”
仵作面皮一抽:“大人,目前从尸体和现场来看,就只能勘察的出这些啊!”
“有屁用!”武元衡一把甩扔掉纸页。
李术和花木蓝同样表示无语,毫无参考价值,还不如不验,喝斥仵作几句,他们开始自个寻找线索。
其实正常情况下死个丫鬟婢女,都属于小事,因为她们的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属于轻贱,没必要劳师动众。
但小莲是长宁公主府上的,众所周知这位公主向来嫉恶如仇的,更何况主仆关系亲笃。
再者,三日后是女帝陛下生辰,即万寿节,此事若被政敌得知,难免借机小题大做对三司的直属领导,即大理寺卿文昌明进行弹劾。
所以,干系颇多。
可惜的是,任凭他们如何的小心谨慎,思绪尽力活络,都没能发现半点有用线索,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神情萎靡下去。
当绝望的气氛低沉到不能再低,李术突然重拍井口:“我倒是有个办法,定然能够找出凶手。”
“什么?”
“尔曰!”
武元衡与花木蓝双双汇聚出期待的小眼神,连长宁公主都紧捏两双小拳头眼波顾盼。
李术内心满足的挺了挺腰杆,字字道来:“陈长安!”